这次醒来大约只花了几分钟，只不过南十字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顾琛帆起身，也没打算在耳麦里呼叫她，以她对这艘船的掌控程度一定知道舰长已经醒了。

    “我先到水下看看航线的走向。”他说，“好受多了，谢谢我的副官，我很开心。”

    贫乏又变扭的语言是顾琛帆此时最为真实的写照，好在耳麦里没传来任何声音。

    他摸了摸海军大衣的领口，将一缕白发塞进口袋，转身在医务室里翻找起来。

    出舱探索哨站和沉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上次有南十字跟着都差点栽了，这次单人出舱就更要做好准备工作才行。

    冰洋不会给他下一次吸取经验教训的机会。

    需要带什么，不需要带什么，顾琛帆早已了熟于心，准备物资花不了多少时间，趁这会他得捋捋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这么说来，是两天吗？还是几小时？没有太阳的参照，顾琛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首先是关于南十字，她是一名独立的人，其次才是南十字号上的副官。和这名精明能干的“船”相比，顾琛帆是何德何能作为他的舰长。

    收拾完可能需要的药品，顾琛帆用ID卡刷开医务舱的舱门大步离开，身后的灯光自然而然的熄灭。

    南十字控制潜艇的方法大致是依靠对船上电信号的输出与反馈，这艘船在设计时应该就考虑到了与她的配合。而心情的传递……该不会是脑细胞的量子纠缠吧。

    同时基因改造使她基本可以独自处理潜艇的大部分事务。

    从她所说的记忆来看，在接受基因改造时她还是一个婴儿……那这是怎么一下跨越到潜艇上，并长到这么大的呢？

    还有比较奇怪的是，从没看见过她摄取能量，也许除了生物处理器外她还有一个储能用的器官？

    这么想着，顾琛帆走到了整备区，好在自从上次出舱后他仔细研究了这套潜水服的穿戴方法，现在单人穿戴只需要多花些时间，得亏这玩意自带说明书。

    你说，会不会反应堆也有？顾琛帆的思维习惯性地发散。

    回归正题，潜水服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金属壳子，除了密不透风的外壳，内部还有应急药物注射的插槽，破裂后立刻充气堵塞的内胆，防止灌水和高压，此外还有一份纸尿裤……

    套上面盔，拉动气阀确认气密性，如果出了意外也不要紧，出舱前气闸会缓慢地灌入海水，以防开门时狂暴的海水把人拍到墙上压碎。

    哪怕是直面舰船与巨兽的主动声呐，潜水服外表的吸音材质将保证人员的安全。这件潜水服上的所有设计大概都付出了血与泪的教训。

    “还有手电，荧光棒，推进器，再带把水下突击步枪吧。”

    船上武器多得是，大多是从沉船里捞上来的，武器能在水下击发，型号顾琛帆不怎么认识，不过开个保险，换个弹匣他还是会的。

    带好装备顾琛帆拉动闸门，站在中央，等待又一次下潜。

    船长天生就要直面大海。

    再一次出舱面对深海，顾琛帆已经忘记了去感受什么，只能说人是一种习惯性的动物。

    潜艇的灯光朝下打去，照出那座屹立在海岩上的独房，一个密闭的金属盒，黑漆色的伪装色，宛如一副棺材。

    兀的望去，这只是一块突出的石头。

    听着水流在周遭流动，顾琛帆开动推进器向哨站靠近，他得通过这处设施更多的了解人类世界的情况。

    绕着这处信标站转了一圈，这处设施只有两层楼高，没有任何可以透视的舷窗，藻类的植物在它的根部爬行。舱门设计在了它的顶上。

    顾琛帆抓住把手没几下就拧开了这种老式舱门，海水灌入漆黑当中。

    “太黑了。”他自言自语到，将荧光棒擦亮丢入其中，比起广阔的深海，逼仄的未知空间成为了他恐惧的新来源。

    “总要习惯的，你说对吧，顾琛帆。”说完他一头扎了进去，合上了舱门。

    南十字：“里面没有活动信号，注意安全，舰长。”

    顾琛帆了然的点点头，将自己挂在扶梯上，取出武器朝下，打开了通往下层的舱门。

    手电照亮了这片空间的一角，顾琛帆顺着梯子向下爬，用枪口仔细地搜索每一个角落。

    不过百平的空间里仅仅塞了小型反应堆，制氧机和导航仪，一边的墙角铺着一张床，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手电扫过墙壁，黄黑相间的条纹之间有一个按钮，上面用白色的汉字写着“电源”。

    顾琛帆不假思索地按下了它，随着灯光亮起，整个哨站结构展现在了他的面前，嗡嗡的电气运行声响起，脚下淤积的水被排出，氧气浓度也开始上升。

    顾琛帆端着枪又搜索了一遍，可见的是这里的设备没出什么问题，他走到导航仪面前查看，操作台上只有几个简单的按钮和拉杆，屏幕的样式更是让他觉得回到了计算机刚出现的那个年代。

    充电中：23%……

    声呐

    潜望镜

    日志

    主动声呐这东西没事别开，有时候会引来不少怪物。

    潜望镜更不用解释，点开它就能在屏幕上环视四周，特别是停靠在上方的南十字号。

    还有日志……

    顾琛帆吞咽了下口水，怀着紧张的心情点开了这份文件。

    ［421年1月1日，我正式入驻前哨站，为联盟的发展贡献一份力量。］

    ［421年1月4日，回声嘹亮号经过］

    ［15日，海蓝宝石号经过］

    此后的日志稀松平常，大概每隔十几来天就会有船只经过这里，这么看起来这条航线还是个很热闹的地方？

    顾琛帆继续向下看去。

    ［3月8日，没有船只经过，按理说浮光号和白银浪花号应该回航了啊……来个人陪我说说话吧。］

    ［3月9日，用来写日记的本子用完了，以后我会直接写进电脑里，只要在下次换班前删掉就行。］

    ［3月10日，才过去了一天？我觉得我要疯了，每天对着一模一样的世界发呆，我真是……草！］

    ……@+”_%**

    ［我想回家，我不该逃避他们选择这份工作的。］

    此后的日志字数多了不少，提供的信息却杂乱无章，大多数都是他在发泄孤独的感受。

    顾琛帆越看眉头便皱得越紧，自从2月末的那两艘船没有回程后，派往下一处聚居地的船只也停止了。

    这大概算是一种信号吧，两艘船只没有按照计划抵达或者回程，就说明航线和聚居地中有一个出现了问题。证明航线安全前将别的舰船贸然出航。

    ［4月25日，水君保佑！终于有船只来了，他们是联盟的舰队，我已经感动到哭了，居然还有人记得我。

    长话短说，渠薪那地方失联了，我就知道！我得上船一起去，跟着他们走很危险，但如果他们都回不来，那就没船能来这个破地方了，我得走了，我要走了！］

    顾琛帆一脸复杂，这老哥真是个猛人，别看他在3月到4月的日志里疯疯癫癫的，但一个人在这种环境里坚持下来，还保证了对设备的维护真是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居然还在使用地球纪年法，他们在水下已经生活了四百多年了？

    按这位写日志的老哥的说法，他们统一接受过孤独的忍耐训练，即使这样也得三个月换一班，恰巧遇上出了意外，没船只愿意走这条航线，自然就没人来和他换班。

    顾琛帆去床铺的方向找了找，没有任何东西留下来，铁架子上只有一些灰尘，整个空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床铺都是豆腐的形状。

    要不是强迫症，要不就是闲出鸟了。

    希望这老哥搭乘到舰队并成功返航了吧，顾琛帆只能这样祝愿了。

    关闭电源，离开哨站，一切都回到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