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琛帆醒来时已经是在医务舱的舱室里了，一根根线连接在他的手腕上，身旁的屏幕里跳跃着律动的线条。

    白炽灯打的这个四十多平的隔间很亮，如果是太阳的光就好了……

    “南十字？”

    顾琛帆试探的叫到，如果不是她把自己搬到床上，那就只剩下梦游和见鬼的可能了。

    “舰长，我在。”南十字轻灵的声音传来，顾琛帆一扭头就对上了她那充满忧虑的眸子。

    可那种忧虑转瞬间就消失不见，还没等他起身南十字便汇报到：

    “种植舱的作物情况不是很好，需要舰长及时处理。”

    “潜艇进入休眠状态，反应炉优先给蓄电池充电，但有一半的电池阵列都坏了，需要维修。”

    “前面的哨站需要舰长去查看一下，确定航线的走向……”

    “舰长你不行动吗？”

    顾琛帆愣了下，天见可怜，我才刚刚从床上坐起来！

    南十字盯着舰长的身子看，在反复确认舰长没有什么致命伤势后只是单纯的表达了疑惑。

    顾琛帆一下子就想通了原因，在南十字前几天的映像里，他还是那个不知道疼痛和疲劳的电子纸片人。

    对她来说只要舰长只要没死掉就行，至于血量是一还是一百都一样。

    “马上就处理。”顾琛帆说着将床边的耳麦与大衣穿戴好，揉了揉酸胀的脖子，“只不过，先让我休息一下，缓解缓解精神问题。”

    想要纠正南十字的这种想法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慢慢来吧。

    “对了，我睡了多久？”被这么一打搅经典台词都忘了。

    南十字：“一个小时三分十四秒，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她好像也意识到了舰长的状态和以前并不相同，捏了捏衣角却不知道如何处理。

    顾琛帆：“没有，你有听到那只观察者在离开时说‘再见’吗？”

    “再见？”南十字的眉宇向中间聚了些。

    ［是像这样吗？］

    顾琛帆惊得张了张嘴，他明明没看见南十字的嘴唇有什么动作，却忽然在脑海中听到了和她同样的声线。

    “对，就是这样！”

    床边心动仪的线条不规律的跳动了一帧，跟着跳动的还有南十字的眉头。

    顾琛帆没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变化，紧接着问：“这是什么原理，你是怎么做到的？”

    南十字：“单向的心灵传讯，原理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有这样的能力大概也是基因改造的结果，也许就截取了观察者片段的一部分吧。”

    顾琛帆的疑惑不减反增：“基因改造？你记得是怎么做到的吗？”

    南十字的耳朵垂了下去，酒红的眸子闪动了下：“呃，在遇到舰长和南十字号之前我的记忆不多，只有几个非常模糊的映像吧……”

    “爆炸，打针，飞上冰层的飞船，许多和我一样休眠当中的婴儿。”

    “还有，越来越冷……”

    ……

    顾琛帆僵在了床上，他意识到他犯了个错，他错误的认为南十字是随他穿越而“创造”出的生命，却没想过在这之前她也有完整的历程。

    他静声听着南十字的话，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又不知道怎么搭上这场危险旅途的女孩感到怜惜。

    南十字：“舰长是在……悲伤吗？”

    “有一点。”顾琛帆实话实说，南十字和她心意相通是不争的事实，就在刚才他感受到了相当的迷茫。

    “没事啦，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离开哨站时，舰长从旋梯上爬下来，大声的宣布‘南十字号启航’呢。”

    她找了一些她认为的两个人都很开心的时刻来安慰舰长，顾琛帆听完更难过了。

    南十字抿唇，耳朵反复地竖起又放下，他发现有些猜不透这个更具体更真实的舰长了。与之相反，南十字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

    好在顾琛帆虽然刚刚遭受过观察者的精神拷问，但脑子还是在线的。花了点时间调整状态，应该算是休息够了。

    正当顾琛帆准备转移这些话题，开始工作的时候，南十字却打断了他。

    “舰长，我大概猜到观察者为什么会使人的精神出现问题了，如果能解决，舰长会开心吗？”

    她将手扭捏的藏在身后，低斜着脑袋让白色的发丝跟着晃悠，耳朵贴紧蓝白色的船长帽，让它不至于掉下来。

    顾琛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位副官这样的姿态，想了想他问到：“当然会，是什么原理？”

    不管是对于未知事物的好奇，还是对南十字奇怪表现的关注，顾琛帆都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能感知到舰长的一些浅表的想法，这是凭借对舰长大脑波形的熟悉和对脑内活动的一些电信号的捕捉。是无害的。”

    “而那只海洋生物，想要在一艘充满电子仪器的潜艇里捕捉到脑活动的信号无疑是非常困难的。它拥有比我更强大的生物处理器，可以通过大功率扫描捕捉到那些微小的信号。”

    “所以，在对人想法与记忆的读取过程中，将不可避免的对原本的大脑活动与舰船上的电门逻辑产生干扰。”

    顾琛帆插话：“所以说，那些见过观察者的人多多少少有些不正常，是因为他们的大脑被读取过，出了问题？”

    那我是个外星人的事是不是已经暴露给那个大眼珠子了？顾琛帆脱线的思维从不令人失望，那究竟谁才是外星人？

    南十字捣蒜一般的点头，眼睛却没和他对视，她顶上的船长帽愣是没掉下来。

    “那你说的解决办法呢？氟哌啶醇和抽烟应该都不行吧。”顾琛帆犹豫了一下，他选择相信南十字100点的医疗等级，于是他又小声的问。

    “开颅手术？”

    “不，不，不是。”南十字赶忙摆了摆手，不合尺码的长袖又松脱开来。

    “我也有干预电信号传递的能力，应该可以直接帮助舰长恢复状态，只不过干预一个人大脑的活动在原则上是明令禁止的。需要舰长授权。”

    顾琛帆眨眨眼，他觉得自己又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等脑袋清醒了再慢慢捋一捋。

    “那么，我该怎么做？”

    绕是受过21世纪科学教育的青年，对于能直接改变一个人的思维和读取记忆的说法还是有点懵。

    南十字：“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无条件的信任我就好啦。”

    顾琛帆照做，我的船还能害我不成？

    “然后呢？”

    正当他这样问时，一双臂膀环绕到了他的脖颈间，丝滑的礼服摩挲到了他的皮肤。脸颊上蹭过几丝几缕，额头就和一片冰凉贴在了一起。

    “什么都不想”超额完成，此时的顾琛帆大脑一片空白。

    还没来得及反应些什么，关机键就被摁了下去。所有的感知觉在一瞬间被切断，意识在幽邃的深海中继续下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