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方临疑惑更深。

    之前在面馆，他看得出李渊对秦学内疚非凡，但没想到后者之歉意好像更深。

    “是啊，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但却因我的冒进，害了自己的同时也彻底毁了师傅的名声。”病床上的虚弱之人，用极度悔恨的声音说道。

    这让方临更好奇他俩之间的故事。

    “秦师兄，你身上是发生了什么吗？”

    “方兄弟，你是自愿拜入李武师门下的吗？”

    秦学并没先讲述自己的身世，而是反问一句。

    “算是吧。”

    “既然你是自愿，想来也是不信那‘无用之师’、‘克徒’的名头吧。”秦学脸上挂着微笑，仿佛在看一名同道中人。

    “这，这我自然不信。”

    好吧，我是信的。

    后面这句，是方临自己对自己说的。

    没办法，他有“证据”在啊。

    只是李渊的词条属性被他逆转了。

    秦学继续道：“四年前，我正式成为师傅的第八位徒弟，那时候他的名声就已经不对，几乎没学徒肯拜其为师。”

    “那时，我们家落魄，被周边帮派欺压，几乎到了被逼走的边缘，是师傅出现，缓解压力，并将我带入鹤松武馆，给我成为学徒的机会，我的人生在那时发生了第一次巨变。”

    “后来，我有幸成为武者，接着，毅然决然地拜入其门下。”

    “我开始展现武道天赋，修为快速精进，受到武馆上下夸奖，那时师傅是欣喜非凡的，他重新找回自信，我也以为我能为师傅正名，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实力的提升，同门的称赞，让我沾沾自喜，迷失自我，我冒进接取了外出剿匪的任务，我中了陷阱，我受了伤，我的身体入了毒，我废了。”

    秦学说这话时，表情是悲戚的。

    一名天才的陨落，其本人，才是最难接受的。

    “我自己这般模样，也就算了……”

    陡然，秦学的情绪再低一层，面上已有清泪流下。

    “但我这一废，几乎坐实了师傅‘无用’的名声，周围之人都说其身上有诅咒，甚至我的父母也这般认为，而师傅自己也因此陷入自责。”

    “可明明是我秦学咎由自取，为何代价却要师傅来承担？”

    “师傅是个很好的人，他本来也有光明的未来。十年时间，他本应该突破锻骨，进入凝血，获得新的人生。但他却没有。方师弟，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将时间和钱财，都用在治疗我这废物身上了！”

    “对于师傅的恩情，我没有回报过一丝，却犹若蛀虫般汲取着他的健康。”

    秦学说到这，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身心的剧痛，让他面目狰狞。

    方临在一旁看着听着，他能深切感受到对方悲愤自己的情绪，却难找到安慰对方的话语。

    秦学话锋一转，继续道：

    “后来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武馆又硬塞给师傅两名徒弟，但结局都不太好，师傅几次见我，虽我无脸面对他，将他挡在门外，但还是能察觉出师傅不再收徒的决心。”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今日，他的徒弟竟然又冒出一个。”

    此刻，秦学已经将负面情绪压下，重新带上笑容。

    “方师弟，师兄我没做到的事，还想请你帮忙正名。”

    “秦师兄你放心，我会的。”方临注视着那双浑浊的眼睛，郑重地点点头。

    “好，我有种预感，你能改变师傅的人生。”秦学笑容更甚。

    可以看得出来，他原先应该是个很爱笑的男子。

    接着，秦学瞳孔转动，看向一个木柜。

    木柜离床并不远。

    “方师弟，师兄也没其他能耐帮你，那柜中有许多灵药，能辅助你修行，你带走吧。”

    方临微愣，移身到木柜旁，将柜门打开，里边是各种小精致的小玉瓶。

    “龙虎玉雪膏，金边合骨丸，师兄这……”

    方临惊愕的回头，看向秦学。

    这柜中的药物，个顶个的都是极品。

    寻常很难买到，尤其是龙虎玉雪膏，更有辅助境界突破的功效。

    秦学淡淡回答：“我当初就是为了那龙虎玉雪膏，而中了埋伏，本想以此膏，让师傅突破桎梏的，没想到……”

    “师弟，你可不能对师傅讲啊，不然他更加自责。”

    “至于其他灵药，那都是师傅这几年来送我的，他想治好我，但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除非真有生死人肉白骨的仙丹，否则，再多的灵材也就吊住性命罢了，因此，我也懒得服用，就全收着。”

    “刚巧留给了你。”

    看着对方隐隐闪烁精光的眼眸，方临动容了。

    要知道，方临从始至终，都没有证明自己一定是李渊的徒弟。

    但秦学却甘愿与他说这么多肺腑之言，甘愿将救命药给他。

    这些灵药，再怎么说，也能延续秦学一段时间生命啊。

    究竟眼前这男子对李渊有着怎样的情义，才能使他做出这一切。

    “秦师兄，你就不怕我不是李渊徒弟，白白收了这些价值不菲的灵药吗？”方临问道。

    秦学神情柔和，躺在床上，目光看着屋顶，淡淡道：“从我之后，已经没人愿意当他徒弟了，哪怕是说谎，都会让人感到晦气，担忧沾染了什么诅咒。”

    “况且，我一个废人，你又有何必要骗我？”

    “方师弟，东西拿了回武馆吧，我该清静清静了。”

    方临微微低头，朝对方抱拳。

    他看出对方身上的死意。

    这可以理解，秦学本就被内疚、病魔折磨得痛不欲生，换个意志不坚定的，早就自暴自弃了。

    如今还有方临的出现，继承他最后的志愿，送出最后的“波纹”后，他也再无什么能够留恋了。

    无声将玉瓶收起，方临走到房门前。

    本想打开门，就此离开，但他停下了动作。

    一声轻语从他口中传出：“秦师兄，你想看到师傅被正名的那一刻吗？你想恢复正常，让师傅叫你一声‘徒弟’吗？”

    秦学没有说话，但方临听到了床晃动的声音。

    “方师兄，或许师弟有办法做到。”

    “……”

    “……”

    “想！帮我！”

    秦学嘶哑且虚弱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