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她不想复仇
繁体版

第六十八、六十九章 疫病(1-2)

    说话间车缓缓停了,小厮来将车帘打起,迎二人进店。

    宛城乃东南第一商埠,江南贸易集散重镇,各地特产运送至此,再运往北方诸城乃至京城;北来的货品同样在此停留,向南销往富商手里。

    午间客栈热闹非凡,不少穿金戴银的富商在大堂里谈笑风生、喝酒吃菜,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几人从后院的小路上了二楼,独孤雅荻趴在栏杆上朝下看,啧啧称奇。

    “看什么?”文如玉点完菜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楼下有几个做侠客打扮的少年少女刚进店,随手将斗笠扔在桌子上,拍下银子高声叫小二过去,直扬言好酒好菜全都上来。小二点头哈腰应下,接了银子跑到后厨去了。

    “江湖人士?”文如玉微微蹙眉,“一群不服管教的游手好闲之人。”

    独孤雅荻笑笑不说话,转身牵着他往包房走:“郎君莫要多管闲事,咱们管好自己便是。”

    出门在外,为避免惹眼惹事,二人商定做一对出游的新婚夫妻,端木念则成了文如玉的堂弟,随着出来见见世面。

    这一声尾音带俏的“郎君”叫得文如玉心里发颤,顾不上打量旁人,晕晕乎乎被牵着回去,自然不曾注意到楼下那一桌少男少女里,有一人抬头,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安奇,看什么呢?”

    “没什么。”那少年回头朝同伴笑笑,瞧不出什么异样。

    -----------------

    午间一顿饭在愉快的氛围中度过。

    独孤雅荻先是查问了一通,从山川地貌问到风土人情,从天南海北的贸易问到官吏选派,将端木念问得直怀疑自己到底看的什么书,只能沉默着吃菜,暗自盘算回去仔细再读;又是因着不时拍戒尺的习惯将文如玉吓一跳,吞吞吐吐说出自己幼时记不下四书五经,被罚出肌肉记忆来的糗事,逗得她大笑,端木念想笑不敢笑,端着茶杯挡住压不住的嘴角。

    饭后端木念主动提出回去看书,独孤雅荻便将早上的信件一并给他,让他仔细想想,而后拉着文如玉上街去。

    宛城主街上当真是热闹,且不说满载货物的小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嘎吱”声,亦不说摊贩争相叫卖,顾客吵吵嚷嚷,只看路边飘扬的旗帜与檐下的灯笼,看店里悬挂的彩色锦缎,看桌上热气袅袅的茶汤,看男人头上的发冠、女人鬓间的发簪、孩童灿烂的小脸、老人慈祥的面容,看三月吹面不觉寒的春风沿着河上的碧波划来,拂起触及水面的绿柳,在市集上盘桓一周,带着江南春末的温柔直去向荒芜的北方。

    两人一路闲逛,去石桥上看落花、看流水,去店里买红豆酥、买绿豆糕,听说书人讲往事、讲风月,去铺子里挑锦缎、挑钗环,在小摊上买糖人、买糖块,就像一对民间的夫妻那样安心享受空闲的时光。

    独孤雅荻嘴里咬着半颗糖葫芦,被酸得直皱眉,吸着凉气挥手让青竹将信给文如玉,拿了手帕将果核吐了,舔去唇上沾染的糖,回身正想将剩下一多半的糖葫芦塞给文如玉让他尝尝,一抬眼看见他面色凝重,停了动作。

    文如玉将信件翻页,神情越发凝重,眉头拧成“川”字,绷紧了唇。

    “怎么了?”独孤雅荻擦完手,将手帕与糖葫芦一并递给侍女去处理了,探头去看信。

    文如玉将信递给她看,侧身将她打横抱起,数息间已回到落脚的客栈,进了房间。

    “急报?芙城出现疫病?!”独孤雅荻将将瞧完信,面色冷得能结霜,“源头不明,死伤多人,城中医馆已经闭门……如此严重,为何现在才报来?!”

    青竹去隔壁叫了端木念,南珠在屋内,低着头回道:“信鸽被截了七只,昨日清算时才发觉数量不对。芙城五人都已经失联,派了一队风去,拼死才将消息带出来,现下都在修养。”

    “好,太好了。”独孤雅荻五指攥紧,深呼吸几次,努力让语气平静下来,“调两队林来,让首领都过来。”

    南珠领命下去,独孤雅荻猛地一掌拍在了桌上,将刚进门的端木念吓了一跳。

    不多时人到齐,四五个做侍女打扮的姑娘都进门来,窗外还站着两个浑身黑衣、黑巾覆面的,一个抱着剑,一个抱着鞭子。

    文如玉亦是叫了萧墨来,另有一个身着北大营军甲,单手提着刀,歪着头拿树枝剔牙的高个子,一脸不屑地盯着那几个姑娘。

    文如玉扫视一圈,问:“都到齐了?”

    “到了。”那高个子率先应了一句,将树枝吐了,双手环胸,大指指向自己介绍道,“护卫领队,廖坚。”

    “齐了。”南珠扶着一提着药箱、拿白布条蒙着眼的姑娘进来,让她坐下,答道。

    文如玉点点头,问独孤雅荻:“你打算如何?”

    “往年如何应对疫病?”独孤雅荻却是先问端木念。

    端木念今日刚看完书,乖乖照着城志中的记载回答:“封城,小病发药,大病看天,死人烧了,活人等死。”

    “我想让手下人去将城封了,咱们再去瞧瞧情况,无论如何尝试一下,莫要放任其传播。”文如玉说着,却是发觉独孤雅荻咬着唇不说话,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到嘴边的命令咽回了肚子里,问她,“你有办法?”

    独孤雅荻却是先问那蒙眼的姑娘:“可查出来是什么病了?”

    那姑娘一手抓着南珠,另一手将药箱放到地上,打开,拿出放在最顶上的泛黄旧书递给独孤雅荻:“三十页,是痢疾。”

    “痢疾?!”廖坚抬高了声音质问,“水患怎么会带来痢疾?!你少在这胡说八道!”

    “队里有人感染,痢下赤白脓血,腹痛,里急后重,非常明显就是痢疾的症状。此病传染性极强,会污染水源与食物,不及时治疗会致命。”

    廖坚还想说话,瞥见文如玉不动声色,便缩回了脑袋,不再吭声。

    -----------------

    文如玉接了书,翻到页码读过一遍,问:“你确定能治?”

    蒙眼姑娘点头:“及时服药可以治,拖久了回天乏术。”

    独孤雅荻接着道:“我想带着风、林和卫队连夜去芙城,路途虽远,快马加鞭明日便至。到达之后依旧先封城,分人去清查城门进出,将出行不远的都追回来;另外去城内医馆开方配药,施粥放粮,维持秩序;此外再分人去清查源头。如廖坚所说,水患尚未波及芙城,何来痢疾?此事疑点重重,当细查。”

    文如玉当即拍板:“萧墨,你留下将东西慢慢运来;廖坚你跟着王妃办事,令行禁止不得违抗。”

    “锁梅,你带着卫队和林先去开路,做好保护;韦莺,你带人将信鸽找回来;真凝,你将方子开出来,我们带走。”独孤雅荻说着便是起身,“南珠与青竹去收拾行李,带三日干粮即刻出发。”

    蒙眼姑娘翻开药箱一层层摸索起来,众人领命散开。端木念指了指自己:“我呢?”

    “会骑马么?”

    “会。”

    “跟我们去。”独孤雅荻说着又是朝窗外喊,“韦莺去找匹马来!”

    有人远远应了。

    -----------------

    约莫半刻钟已经收拾完毕,几人快马加鞭出了城,一路向东南而去。路上有林留下的暗号,一路跟随着竟是进了林子,从人迹罕至的小路翻过原本需要绕上十余日的山,拂晓时分已经到了芙城外。

    几匹马累得直喘气,人一下来便瘫倒在路边;飞电倒是兴奋,一直打着响鼻。独孤雅荻顾不上马,随手拍了拍它的脑袋让它留在此处看着同伴,带着两人到了城下。

    郡守早早领着人等在城门口,见文如玉来,堆着笑脸搓着手迎上来:“镇北王大驾光临,臣准备不……”

    “城内情况如何?”文如玉懒得与他虚与委蛇,大步往城内走。

    “嘿嘿,城内挺好的,百姓安居乐业,您看要不要先去郡守府……”

    不等那满面油光的郡守说完话,独孤雅荻反手用戒尺抽了过去,将人打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路边。

    似是没料到她敢动手,郡守捂着脸直喘气,被下人扶着站稳,扯着嘴角勉强笑道:“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伤了和……”

    独孤雅荻见他不肯说实话,反手又是一戒尺,这下可将人抽翻在地上,两手都盖在了脸上,半晌爬不起来。

    “我单问你一句,你可知我们为何而来?”

    郡守捂着脸,“哎哟哎哟”喘着气就是不答话,在地上扭动的样子活像一条蠕虫。

    文如玉低头瞥了一眼,径直往城里走去。门口的守卫并不敢拦,任由他进城。

    独孤雅荻见他装傻,怒气上来,单手拽着华贵的锦缎将肥头大耳的郡守提溜起来,反手又是一戒尺抽在他脸上:“问你话!哑巴了?!”

    “姑娘有话,好好说,哎哟,何必动怒,哎哟,呢,”那郡守一句三喘气,捂着脸不敢看她,“好好说……”

    “城内疫病为何不报不封城?!我们到城下为何说无事?!明日加急奏折就送到京城去,后日你就滚回去种地,郡守的活有的是人干!”独孤雅荻随手将人扔在路边,高喊一声“锁梅!”,片刻便有黑衣女子从墙上跃下来,单膝跪在独孤雅荻身前回报:“北大营卫队数十人加上两小队林,一共不足百人,守不住所有出入口。我昨夜拿了镇北王府的令牌去找守城军,已经将城封锁,信被郡守拦下,不准我送。”

    独孤雅荻气得胸口起伏,闭着眼深呼吸几次,大步往城里去,一边走一边交代:“审这郡守去。城内情况如何?”

    锁梅喊来人将郡守提走,一边领路去郡守府,一边加快了语速解释:“所有医馆全部封门,问都说病人已满,大夫忙得不可开交。富贵人家、商铺全都闭门,百姓家十之七八已经染病,南城更为严重,已有过半家中有老幼丧命。昨日闻风而逃的几家已经追上,都在回来路上。其余正在盘问。”

    说话间已经到了郡守府。文如玉先来一步,将所有官吏都安排出去干活,一个人坐在大堂内翻着一摞信件。听见脚步声抬头,随手将信拍在了桌子上,撑着额头深呼吸,显然气得不轻:“半月前便有此类症状,三日前在南城大规模爆发。这尸位素餐的东西不仅不处置,还不许外传,借此让富商拿钱买消息,大肆敛财,真是……”

    独孤雅荻同样忍着怒气,摇摇头:“当务之急是控制疫情。端木念!”

    被点名的端木念猛地站直了身子。

    “我要你去带头做表率,去医馆配药煎药,在城里施粥。”独孤雅荻将端木念上下打量一番,轻叹一声,“痢疾可防,水烧开再喝,食物煮熟蒸透再吃,饭前便后勤洗手,不要直接触碰病人的污物即可。若有不适及时喝药。”

    端木念虽然害怕,仍旧点了点头,坚定道:“我会做好的!”

    “嗯。先去富商家,将药方卖了,告诉他们会在城内立碑铭记,捐银捐粮捐药都可以上榜。拿到银子再去医馆买药,轻症与重症病人隔离出来。”

    文如玉也是朝门外喊了一声:“廖坚你跟着小念去,拿上银子。”

    端木念重重点头,转身朝着屋外抄着手等他的廖坚去了。

    独孤雅荻略作休息,也是起身:“我去看看城内情况,你呢?”

    文如玉亦起身:“我同你去。”

    -----------------

    进城时匆忙,眼下仔细一瞧,街上竟然一片冷清,多数闭了门。不时有捂着肚子唉声叹气的农户在街道上徘徊,扶着墙,脸色苍白。医馆紧紧锁着门,可外面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个个捂着肚子弯着腰,偶有呕吐的,周围人忙捂着鼻子避开;不多时队伍又聚拢起来,不管是锦衣华服的、破旧衣衫的、灰头土脸的,都有气无力地垂着头。

    一户朱门突然打开,有个衣衫破旧、头发乱如枯草的家伙被踹了出来,捂着肚子爬起来,指着门骂:“你个有眼无珠的东西!活该你们遭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