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十一章 生气(2-3)
文如玉思量片刻,道:“欣安公主是本王的妹妹。”
“不见你对兄弟如此友爱。”
“本王对阿逸也是如此上心。”
“上心到特意找匠人打制生辰礼么?还是我给你找的匠人?”
文如玉噎了一下,可算明白症结何在,好气又好笑去揉独孤雅荻的头发:“她当真是本王的妹妹!小韵说是皇后亲生,却是从一个不知名宫女那处抱养来的,年幼时喜在宫里四处乱跑,与本王撞见过,后来本王在北地征战,她在圣人面前为本王说了不少好话,几次本王不受君令都赖她求情,圣人才没有降罪。”
独孤雅荻躲他的手,却是觉出几分不对劲来:“她……等等,你是及冠那年被太后认做义孙的是不是?”
“是。”
“那年端木韵十七,早已及笄了,没有定下婚事吗?”
文如玉摇头。
“为何没定?”
“小韵说愿为永煦远嫁,原打算与戎狄和亲去,戎狄被本王打退,此事便不了了之。”
“然后呢?一直没嫁?没点个状元给她当驸马?”
“未曾。”
独孤雅荻冷笑:“听过传言么?”
“什么传言?”
“欣安公主愿意为永煦远嫁戎狄,镇北王见不得她受苦,带兵踏平北地,怎料造化弄人,有情人终成兄妹,两人为此夜夜流泪,奈何圣命难违,无计可施,只得远远相守,一个不娶一个不嫁。”
文如玉听着听着听得茫然:“谁传的?”
“你猜?”
“必然不是梅宴琳。”
“废话要你说?”
瞧着独孤雅荻火气更上来了几分,文如玉不由思考问题何在,皱着眉头沉思起来。
独孤雅荻也不说话,就瞧着他想。
趁着间隙,小厮上了菜,主菜正是新鲜的鲈鱼,加了酸菜煮成鲜美的汤,香飘十里毫不夸张。
文如玉听见动静,一边想着,手上却是盛了碗汤放在独孤雅荻面前,一边又取了盘子,盛出块鱼肉来,一丝一丝仔细地挑出半透明的刺来,剩下奶白色的鱼肉。转头瞧瞧她没碰碗,挪了碗来把鱼肉放进去,递过去。
独孤雅荻瞧他,瞧着瞧着气又消下去,接了碗,小口小口吃起来。
“想来不会是宫里传出的……”
独孤雅荻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这么笃定?”
“小韵不会做那种事情。”
“我要说就是她干的呢?”
文如玉很茫然,非常茫然,极度茫然。
“我问你,认亲你认的是太后,不是圣人,可是?”
“是,按辈分算本王与诸皇子同辈即是。”
“圣人可曾亲口认过你?”
“……尚未。”
“你这一身份,多少人清楚?”
“几乎无人不晓。”
“何时何地宣读的太后懿旨?”
“及冠礼,在太庙。”
“那么,谁人将消息传出去的?”
“皇家认义亲,自然要昭告天下。”
独孤雅荻顿了下,深吸一口气:“若此事无甚疑问,那端木韵为何一直未嫁?”
“不知。”
“你可曾询问过她?”
“问过。她说心有所属,只是未到时候,还请本王帮忙说清。”
“那么你在何处替她说过?”
“及冠前半月,圣人召本王入宫,问起过。”
“你说的什么?”
“小韵说她心有所属。”
“只说了心有所属?!”
“她只让本王说心有所属。”
独孤雅荻被气了个仰倒,又问:“太后有意认你,又是什么时候?”
“及冠。”
“我问的是有意。”
这下文如玉得仔细想想,翻遍记忆角落,犹豫着回答:“及冠前……半月?或者晚几天。”
“那么什么时候决定让你在太庙由圣人亲自授冠?”
“得胜归来,大约及冠前三个月。”
“觉出不对劲来了么?”
文如玉点头,乖乖坐着,道:“时间重合了。圣人问小韵的婚事,与太后起意,时间重合了。”
“你能得出什么结论?”
“小韵由皇后抚养,一直支持太子。太后支持大皇子与梅家,不想让本王与小韵成婚,故而先提出要认本王做义孙,如此本王便与小韵成了兄妹,再不能成婚。”
“那么端木韵为何要与你成婚?”
“圣人担忧本王功高震主,本王当主动交出兵权,或者与皇家捆绑,如此方能自保。”
独孤雅荻抬手一巴掌抽过去,硬生生停在半空中,转而狠狠拍在文如玉肩膀上,几乎是吼出声:“自保你个……端木韵心悦你!听明白没有!她存心的!”
文如玉生生挨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不敢回话,扭曲着脸点头。
独孤雅荻见他不躲,气消了两分,替他揉揉挨打的地方,放轻了声音道:“她心悦你又不敢太明显,圣人必然能明白,太后却是探到了消息,先插一脚。对于圣人来说,义孙显然比驸马更可信,而一直不认你却也是留余地,万事好转圜。至于转圜什么事你自己想去。”
文如玉乖乖点头,伸手握住独孤雅荻刚打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揉揉,问:“疼不疼?”
独孤雅荻的火气又“噌”一下冒上来,冷着脸问他:“你从哪学的这些手段?”
“什么手段?”
“手臂给我靠,什么的。”
“父亲一直是如此对待母亲的。”文如玉的声音很温柔,很缥缈,有几分不真实。
一瞬间,独孤雅荻没了力气,任由他握着。
这下又是文如玉茫然了:“不该这般做么?”
“你又不心悦我,你这般做我会……我会误解的。”
“哪里话,我不心悦你能心悦谁?”
“你知道什么是心悦么?……文如玉,你有心么?”
文如玉动作停住,沉默不语。
独孤雅荻叹息,伸手贴上他的脸,靠拢过去,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鼻尖碰着他的鼻尖,很慢很慢地说:“没关系。”
独孤雅荻说:“心是慢慢长出来的。你愿意跟我说话,愿意慢慢学,就够了。——我们有很多很多年。”
文如玉伸手搂住独孤雅荻的纤腰,闭上眼睛,任由她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捏捏自己的脸颊,由着她靠近,沉默着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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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悦不心悦的暂且放到一边去,当务之急当然是……趁热喝碗新鲜的酸菜鲈鱼汤!
独孤雅荻放开他,转身去桌上端了碗,浇一勺鱼汤到米饭上,并着鱼肉放到他手里。
文如玉挑眉:“不帮本王把刺挑出来?”
“你的手呢?”
却没料到文如玉抬起手捂住肩膀,喘了口气,一脸娇弱地控诉道:“疼,使不上力。”
独孤雅荻被他吓一跳,连忙放下碗去拉他的手,要看他的肩膀,弄得文如玉哭笑不得:“没伤到,就是有点疼。”
独孤雅荻长出一口气,转而又瞪他:“那你装样子骗我?”
“你打我,不哄哄我么?”文如玉低着头抬眼看她,眼里波光潋滟,声音轻柔。
独孤雅荻眨眨眼,放下碗,顺手将他手里的碗也拿去放在桌子上,张开双手猛地抱住他,双手环在他腰间,脑袋轻轻靠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轻轻吐了一口气,柔声道:“对不起……你打回来吧。”
文如玉浑身绷紧,不敢动弹,哑着声音道:“倒也不必……”
独孤雅荻一下又笑开了,边笑边摇头,松开他去盛汤。
文如玉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也摇摇头,端了碗专心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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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得是一波三折,好在没有浪费新鲜的食材与厨子的手艺,待到坐上返程的马车,独孤雅荻似是想起什么,又问文如玉:“荷花是哪里来的?”
问题解决,文如玉便也不再卖关子,道:“北大营往北三十里有处地热泉水,冒出地面成了个小水塘,搭了琉璃瓦,在瓦房里头种的荷花会提前开。”
独孤雅荻点点头。这话却是提到了北地军来京时驻扎的北大营,碍于身份不便多问,只能是暗自记下,有机会当亲自去走走。
见她不问,文如玉也是十分满意,侧身将人揽进怀里。
“你又干嘛?”
“不给抱?午间不是你主动了?”
“那会儿谁害羞?”
“你难道想跟本王更进一步?还有两月余就大婚了,你如此着急……”
“我没有!”独孤雅荻出声打断他,狠狠瞪他一眼,“满脑子里头装的什么东西!”
“你啊。”
“你不该操心下政务?!”
“本王是武夫,武夫可不懂朝政。”文如玉嘴上说得轻巧,眼底却是藏着阴霾。
独孤雅荻一贯细心,这会儿察觉他情绪不对劲,不再挣扎,倚着他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谁……为难你了?”
文如玉摸摸她的脸颊,道:“没有朝臣能为难本王,不过为年初本王代政之事起了些口角,与席雁闹得有些不愉。”
“席雁?在我……在独……总之就是现在那个左相?”
“正是。他批评本王揽权,可年初圣人受了风寒,六部尚书外派,两位宰相处理不完政务,主动请本王进宫,如今却又倒打一耙,实在怪哉。”
“这是左相,右相呢?”
“右相,宋嘉峰,他倒是为本王说了两句好话,说的却是没有谋逆心思的废话,起不到用。本王请了婚假,晚宴后直到中秋都不再上朝。”
提起婚事,独孤雅荻才想起来,向他确认:“婚期是在六月底,是吧?”
文如玉捏住她的脸:“本王掰着指头数日子,你个小没良心的,忘干净了?”
这一捏用了两分力气,手拿开红了一片。
独孤雅荻有点委屈,捂住脸,小声道:“这不是确认下么……好疼,呜。”
文如玉见她委屈,又是不忍心,伸手按在被捏红的地方轻轻揉了几下,道:“六月二十。”
“诶呦,那我是不是得提前几天去义父府上住着?”
“你当日清晨从镇西将军府出来便可。”
“婚前七日不能见面。”
“世俗规矩管不了本王。”
独孤雅荻乐了:“那你要不要射箭?我要不要跨火盆?”
“看你高兴就是。”
“嗯……到时候再说吧。”
文如玉抱着人不说话。
不谈婚事,便谈谈正事。说到宋嘉峰,独孤雅荻不由得好奇起来:“这人是叶权推荐的继任者么?”
“叶权推荐了三人,只有宋嘉峰一人得到重用,其余两人皆被外派做了县官,无诏不得进京。”
“叶权桃李满天下,怎么就单单挑出他来?”
“圣人自有思量。”
瞧着文如玉不愿多讲,独孤雅荻眼珠一转,问:“那你知道席雁为什么要强行给你扣帽子么?”
“无非见不惯本王代政罢了。”
“当初又是谁请你进的宫?”
“宋嘉峰。”
独孤雅荻笑,用食指点点他的鼻尖:“亏你这些年在北地积威甚广,谁同你说话都得掂量掂量,回来才没被一群老奸巨猾的狐狸吃得骨头都不剩。”
“什么狐狸?”文如玉来了兴趣,挑眉看她。
“你可知席雁是什么来头?”
“独孤先生出事后,左相之位空余三月有余,圣人亲自考校京官,选出他来接任,有何不妥?”
“你知他才干过人,可知他师从何人?”
“似乎是一位地方大儒。”
“席雁是我祖父的学生。”独孤雅荻告诉他。
“祖父?!他与独孤先生是……”
“年少时的邻居,亦是挚友。初入朝堂时我父四面楚歌自身难保,怕席伯伯受到牵连,请他不要对外言说二人关系,久而久之便无人知晓。如今他这般挑事,一来是希望你多抽出时间陪我,二来是怕你卷入纷争中去。如果我没猜错,某一边在宫宴后将会有所动作。”
文如玉默然,应道:“本王会让人留心。”
“你不妨再想想,会是什么事?”
“夏天,无非是南方水灾或旱灾。上个冬天发了雪灾,想来今夏雨不会少,届时江淮……不对!发雪灾的是江南,只有江南,北地却是干旱,南涝北旱,不亚于内忧外患……”
独孤雅荻伸手揉揉他皱起的眉头,安抚道:“南边暂时无事,只有陇西半月未雨,夏至前还能再下一场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怕就怕……”文如玉依旧忧心忡忡。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百姓受苦。”独孤雅荻握住他的手,“完婚后去陇西看看,如何?”
“怕你舟车劳顿。”
“百余里,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