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她不想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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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十三章 上街(1-2)

    独孤雅荻对上他意味不明的眼神,笑着伸手,趁他不注意捏了一把他的脸颊,道:“我也不喜欢,所以总会有办法的。”

    文如玉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问:“你刚刚做什么了?”

    “什么都没做。”

    文如玉总感觉自己遭遇了什么,一时间却难以形容,这感觉就像当年遇到那个老道士之后,那种说不上来却很不妙的感觉……

    没待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马车停在了巷子口。

    独孤雅荻一直闭眼假寐,分出一只耳朵留意着路上人声鼎沸,这会儿听得喧闹小了许多,掀开车帘往外看去,一眼落在昏暗的巷子里一盏青白色的灯笼上,回头一脸疑惑问文如玉:“你这是要把我卖到地府去?”

    “胡说什么,这是墨菊小筑,一家熟人开的茶馆,专做洛城菜。”文如玉说着,自己从另一侧下了车来搀她,“今日约了浮岚,他要带几个人来,此地宽敞些。”

    进了院门,才知道这哪里是宽敞,这是在院子里修了驻兵的大营——大营有些过了,可单单一个前院却是不比城外屯兵的演武场小几分。

    四周的一片矮房看似是民居,实则全是墨菊小筑的客院,其间青石板路纵横交错,阡陌相通,配上漆成白色的墙和路旁的绿树,真有了几分洛城青砖伴瓦漆的闲适。

    可惜没有湖……

    独孤雅荻的思绪在被文如玉牵着手走进其中一间院落的时候打断了。

    进门就是一片碧蓝色的池塘,其中还有水花咕咕翻涌,不时溅起纯白的浪;潭边立一块石碑,上书“涌金”二字;潭四周有小溪流出院外,潭中央有亭一座,挂匾“涌金亭”,正是今日用膳的地方,已经有侍女顺着木桥来往,安排好了茶水。

    “这墨菊小筑由国子监祭酒的小儿子在京中开办,此人处事圆滑,与诸多高官、国子监学生、历年新科进士等都维持着较好的关系,乃是学子进入朝堂的一道润滑,寻常点一甲、拜师谢师的宴会都在此开办,古藤诗社也常在此聚会。”

    提起古藤诗社,独孤雅荻想起梅宴琳来,轻轻捏了捏文如玉的手,用指头在他掌心写字:“梅宴琳为什么没有被拿去联姻?”

    “拿去?好……贴切。”文如玉先是被这形容惊到,而后又心生疑惑,“不是能发声了么?”

    “尽量少说,毒素能压制久一点。”独孤雅荻白他一眼,“药材很难找的。”

    “嗯……”虽然文如玉很想说“你缺什么本王都会去寻”,但是他亲身体验过南疆的瘴气、毒虫、密林,这事上可拿不出几分信心来,只得暗下决心要将南疆收入囊中,接着说起梅宴琳来:

    “一开始圣人打算选的太子妃是她,一是她跟在太后身边多年,很得欢心;二是梅家有一位名冠天下的大儒,正是梅宴琳的祖父。相较而言,现在的太子妃,也就是宁国公的孙女长孙晓燕在文采方面远远不及。皇后一是看上宁国公的势力,二是长孙晓燕性格直爽易于相处,她若为妃后宅会安宁些,因而派人私下找梅宴琳商议,许诺她一个好婚事。

    “不料梅宴琳将事情闹得满城皆知,放出风声说,圣人原意择她为太子妃,奈何太子与长孙晓燕私有苟且,她自己宽容大度主动让贤,博了个好名声。那年正赶上北方闹雪灾,梅宴琳又主动去寺庙祈福,还说要出家做尼姑,留下个好印象。太后为她说了话,才让圣人赐她个许诺,说她看上哪家儿郎,可以让太后下懿旨婚配。”

    独孤雅荻大为震撼:“那会儿她才几岁?刚及笄?”

    “尚未及笄,她是笃定了寺庙不敢收她,算准了皇后不敢站出来说太子心无所属。”文如玉牵着独孤雅荻走上木桥,扶着栏杆看潭中翻涌的波浪,“本王不喜欢心机深沉的女子。”

    “所以你一直拒绝梅宴琳?那我算什么?”

    “你不一样,你心不在后宅在天下。”文如玉指着潭底出水的地方给她看,“这是城里贯通水井的地下河所引出的清水,源头是城西普度寺后山,梅宴琳祈福去的就是普度寺,历年后宫后宅女眷祈福也都去普度寺。”

    “普度寺最出名的是一株保佑过高祖和高皇后的姻缘树,济空主持算姻缘签是一绝。”

    两人齐齐回头看向出声之人,只见来人轻撩衣摆,缓缓迈步上桥,仅是走过桥的短短数步就不得不停下歇息,抬手擦去额角的汗珠,一张惊为天人的美丽脸庞却是苍白得可怜,仿若不曾见过阳光。

    文如玉难得松开独孤雅荻的手,忙上去搀他:“怎的自己走过来了?”

    “几步路,不碍事。”那人轻声笑笑,转头看向独孤雅荻,轻轻点头便算是打招呼了:“嫂子见谅,这身体实在没用。”

    独孤雅荻便也猜到这人是赵浮岚,只是没想到他带人不是带朋友,却是带侍从、带大夫。

    “侍从呢?这几个不称职的……”

    赵浮岚轻喘着气拍拍文如玉的手:“搬木椅去了。先进亭子,坐下等一等天浩,他还要一阵才能到。”

    文如玉无奈,扶着赵浮岚进亭子坐下,让开地方:“雅……灵衡,能为他看一看么?”

    独孤雅荻来回扫视两人:“你们真不是?”

    赵浮岚想笑,笑着笑着又咳起来了:“是什么?”

    “浮岚天生体弱,这些年本王与大理寺卿寻遍天下也没能找到几味有用的药,想着怕是要去偏僻之处寻,如果南疆有……”

    “那你怎么办?攻下南疆?”

    文如玉挑眉:“怎么一股酸味?”

    “哪里有?”

    “南疆还得看此次使团。”赵浮岚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小声说着,“家父在南疆找到了些东西,那濮部的首领受过叶权的恩,此次带着女儿来,大有联姻之势。”

    独孤雅荻点点头:“行,看来你还算有用。手伸出来。”

    赵浮岚伸出削瘦的手,独孤雅荻一眼就看到了他苍白的指甲,问:“你母亲在孕期有没有吃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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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曾,家父怀疑是中毒,仔仔细细查探数年一无所获。”

    “那么哺乳呢?奶娘呢?”

    “是奶娘,那个奶娘是母亲的同乡人,也是百般检查过的。”

    “同乡……是哪里人?”

    “咸城。地处关中。”

    独孤雅荻思索片刻,朝文如玉伸出手:“拿刀来。”

    赵浮岚面色不变,文如玉被吓了一跳:“干什么?!”

    “放血。”独孤雅荻懒得跟他废话,扯着衣袖让文如玉靠过来,兀自伸手抽走了他别在腰间的匕首,对准赵浮岚的指甲划下一刀,“忍着。”

    赵浮岚没吭声,咬着嘴唇看着独孤雅荻拔掉了自己的半片指甲,面色苍白,忍着疼一言未发。

    独孤雅荻送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用刀将带血的指甲片切碎,随手扔在了茶杯中。

    不消片刻,茶水泛起一层淡黄色的浮沫。

    “这不是南疆的毒,倒是西边草原上的醉马胡磨的粉。按理来说这草只能使人身体虚弱,呼吸不畅,像你这般严重的怕是带着天生的病。”

    赵浮岚苦笑:“二十多年来请了无数大夫,太医院院首也来过好几趟,未曾看出什么问题来。”

    独孤雅荻盯着他苍白的脸看了半晌,看到赵浮岚忍不住掩唇咳起来,才道:“检查过肺么?”

    “什么?”

    两个人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茫然。

    独孤雅荻张了张嘴,有点无从解释,道:“我讲不明白,你把上衣脱了。”

    赵浮岚猛地挡住自己的领口,结结巴巴要解释,一着急又咳了起来,连忙拿帕子捂住嘴,血迹慢慢洇透了丝绸的手帕。

    文如玉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幸好有暗卫从屋顶翻下来,手里拿着刚从别院马车上拿来的药和温水。

    待赵浮岚吃完药,顺匀了气,独孤雅荻已经指挥暗卫拿来帘布将亭子四周挡严实了,拿着一瓶烈酒走过来。

    “烧刀子?”

    “你放在马车上的。”独孤雅荻用烈酒擦完手,将剩下的酒递给文如玉,“帮他擦擦胸口。”

    文如玉被气得想笑:“你支使起人来倒是顺手得很。”

    “少废话,你这几天装模作样的我也没说什么。”独孤雅荻举着手走过来,指挥着赵浮岚平躺下,催促文如玉动手,“真当夫妻情深了?你对赵浮岚怕是都比对我上心几分。”

    赵浮岚听着听着觉出几分不对劲来:“嫂子,钰成兄是真心想和你……”

    “真不真心是他的事,罗……宫城不是一天建成的,三两天的相处也不能让我们两个交付后背。”独孤雅荻嘴上说着,手上已经按在了赵浮岚的胸口上,沿着他外凸的肋骨之间的凹陷一点点抚摸,“他早就知道瞿承厚要送个女儿进京来,这不拿我当挡箭牌来了。”

    文如玉张了张嘴,想辩解,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赵浮岚忍着不适轻声解释道:“钰成兄只是不想和完全不熟悉的人凑成一对,他本意是好的,只是嘴比较笨……。”

    “行了,越描越黑。嘴笨会连瞿承厚的女儿叫瞿艺真都不肯说么?不过是不信我罢了。”独孤雅荻扭头瞥他一眼,转回来继续替赵浮岚检查身体,“说着信我,最后也不相信我是在南疆救过他一命的人。太医查不出来你这病情有可原,他们没见过。”

    赵浮岚苦笑着摇头:“劳烦嫂子了,还请告知。”

    “你的肺发育是畸形的。”

    两人依然两脸茫然。

    “嗯……就是,你的肺长得和正常人不一样,起不到正常的作用。,导致你天生就会呼吸不畅,容易咳血,吃药只能暂时缓解,不能彻底痊愈。”

    “那这是没有办法了?”

    “你得问我师父。”

    “你师父是?”

    “现在告诉你也没用,你这破身体撑不到去见我师父,师父同样不可能来永煦帮你治病。”

    独孤雅荻不愿再多说,重新倒出烈酒擦手,“先吃着这个药,醉马胡的毒素多喝茶能解,喝完会呕吐腹泻是正常的,是在排毒而不是中毒。”

    文如玉帮着赵浮岚擦干净胸口,将人扶起来,“醉马胡喝茶能解么?”

    “你在北地你不知道?哦对你确实不知道,醉马胡多生长在西边。很多大夫误以为喝茶会触发醉马胡的毒性,殊不知醉马胡长期存在体内才会致命,喝茶反倒能将毒素排出体外。”独孤雅荻指挥着暗卫把帘子撤了,拿起桌上的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碾碎,仔细闻着辨别里面的药物,“药挺好,有用。等毒解了你会好受些,到时候再来一趟,这肺病若是不严重,可以一直吃药,不必费力折腾。”

    赵浮岚整理好衣冠,起身向独孤雅荻深深行了一礼:“谢姑娘救命之恩。”

    独孤雅荻摆摆手:“算不上。你若是问过镇西将军,他自然知道醉马胡如何解。既没问,就是因着朝中势力分散,武将各自为阵,难成大器。”

    “这正是圣人期望看到的。”

    “这不是我期望看到的。”独孤雅荻在赵浮岚对面坐下,指尖蘸取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叶”字,“三天之内,我需要知道这个人在朝堂上的所有关系,包括曾经受过他的恩惠的地方官。”

    赵浮岚有些为难,侧头看向文如玉,见他点头,才道:“可以。”

    “行了,吃饭吧。”独孤雅荻招呼侍女上菜。

    待闲杂人等都走开了,赵浮岚看看左边埋头苦吃大快朵颐的独孤雅荻,又看看右边食不下咽心思不明的文如玉,满腹疑惑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好一阵,文如玉犹豫着开口:“我信你,但是……”

    独孤雅荻头都不抬:“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了做什么,能做什么,会做什么。信任关系是在合作中建立起来的,而不是信口开河。你愿意让我给赵浮岚看病,肯定是信我不会害他,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但是你也是在赌我能不能看出个所以然来,赌的是你所不知道的我掌握的力量。

    “我们互相都在赌,看谁技高一筹罢了。”

    独孤雅荻放下筷子,伸了个懒腰,“吃饱了,两位慢用。”

    文如玉看着满桌的空盘子,再一次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