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我好像，没听说那两个人。”翠茜摇头：“他们是你的朋友么？”

    “不是。”庄兴说：“他们是许多年前的人物，在大海尚未干涸的时候，曾经抵达过迪拉姆，与当时的鲛人皇室，定下了约定。”

    “鲛人的历史早已遗落在时间的长河当中了。”翠茜叹了一口气：“到了我这一代，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先祖和文化了，对不起，我对以前的事情，一无所知。”

    庄兴沉默了一阵：“你还有其它认识的鲛人朋友吗？”

    “其它的鲛人...”翠茜看着自己手中的珍珠，努力回忆。

    一些杂乱的画面闪过，那是一间木房子，木房子建在咸海沙漠边，那是一个有着大胡子的爷爷，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看起来邋邋遢遢的，手里总是拿着一根钓鱼竿和一个鱼桶。

    那个时候，翠茜还很小，外婆带着她去那个荒凉的地方看望那个爷爷，她们只在那里待了几个小时。

    那个爷爷...叫什么名字呢？叫什么呢？

    她忽然回忆起来了，大声道：“普麻爷爷！”

    “那是谁？”庄兴问。

    “是我外婆的朋友。”翠茜说：“我小时候和外婆一起去探望过那位爷爷，我只会使用鲛人的原生法术，但是普麻爷爷他会使用一些很复杂很厉害的法术，我记得的，普麻爷爷曾经对着干涸的大地施法，让裂开的缝隙里流出了清澈的水，他曾经带着我在水里游泳！”

    “他在哪里？”

    “我只记得他在咸海一带，那里是国家的边境线附近，而且...他很有可能已经死了，我上一次见他，已经是十几年的事情了。”

    “你看得懂地图吗。”庄兴打开福特的后备箱，从中取出了迪拉姆的国家地图：“咸海一带，在哪里？”

    “这里。”翠茜指向了地图上的某个地方。

    她一直有个环游世界的梦想，所以能看懂地图。

    毕竟作为沙漠汽车旅馆的老板，很多时候是无事可做的，若是没有客人，当天也没有供电时段，她就会看书和研究旅游方面的事情，她是靠着那些对未来的期望，生活下来的。

    “虽然叫咸海，但现在已经变成沙漠了。”翠茜接过庄兴递过来的笔，圈了一个地区：“五十年前，那里还有很多水，那其实是一个咸水湖，曾经有1500个岛屿，被称为‘千岛湖’，很多人居住在咸海附近，以捕鱼为生。”

    “五十年前，迪拉姆政府决定在那里开设一个棉花基地，咸海曾经短暂地繁荣过，在二十年内成为了世界上棉花出口量最大的国家，但是人类太贪婪了，以为咸海永远不会枯竭，不断地取水灌溉田地，只是三十年的时间，咸海就缩小了一半，种植棉花使用的肥料和农药反过来污染了环境，水干涸之后，大量的盐还引发了盐暴，土地很快就因为盐碱化，变得无法再生存。”

    “普麻爷爷说，他曾经举着牌子呼吁渔民对政府抗议，但是没有任何人相信他，他只赢来了渔民们的嘲笑。”

    “竟然在穆伊纳克附近么...”庄兴拿起地图端详。

    “有什么问题么？”翠茜问。

    “我就是从穆伊纳克入境的。”庄兴卷起了地图：“那里还有一片浅海，可以作为港口出行，如果我要送你去国外，也只能走那边。”

    去国外，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翠茜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还在隐隐作痛。

    她回想起被枪击中那一刻的恐惧，巨大的求生欲爆发。

    “求求你了，庄。”翠茜跪了下来，咬着牙说：“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我从出生起，就生活在沙漠，作为一个鲛人，却没见过大海，就这样死掉，我实在不能接受。”

    “不要对我下跪。”庄兴端坐在她的面前，冷冷地说：“你不要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可翠茜并没有听他的话，甚至把头埋的更低了，她是鲛人的皇族，却表现出一副卑贱的下人姿态。

    尊严这种东西对她来说，根本毫无意义，她是在贫穷和战乱国家长大的孩子。

    这里曾经因为石油被发达国家盯上过，日以继日地遭受轰炸，她和庄兴所处的这片村庄废墟就是那时被轰炸出的废墟，也许他们正站着的泥土下面，就埋着人的白骨。

    因为贫穷和战乱，即便在首都附近，一天二十四小时，也只有六个小时供电，她用来窥探世界的，只有那一个很旧很旧的大头电视，还有那些落后不知道多少年的杂志和报纸。

    作为一个本该生活在水中的鲛人，却不敢泡在水里，迪拉姆的水是非常昂贵的，那些干净的水，只能用来喝，只有在面对庄兴如此阔气的客人时，她才会提供洗澡的热水，而她从来都是用沙子清理身上的污秽，迪拉姆的原住民们都是如此生存下来的。

    在这种地方，只是活着，就已经要用尽全力了。

    翠茜很清楚地知道她的处境，她是一个无家可归的鲛人，是某些位高权重的人眼中的牲畜，她唯一的本事，就是吐点华而无用的泡泡出来，也许身体比一般的人类要强壮一些，但那有什么用呢？

    只要有一把普通的小手枪，一个孩子都能轻松杀死她，一旦她的腹部被击中，她就会像白天那样倒下来，成为一只待宰的死鱼。

    红高棉指定要抓她，甚至愿意悬赏一亿，这足以让所有的红高棉士兵扑上来将她撕碎。

    她一个人，绝无可能逃离这个可怕的国家，唯一的仰仗，就是身前这个神秘的男人。

    尊严，那是奢侈品，她是个贫穷的人，一辈子都负担不起这种奢侈品。

    她整个人都匍匐在脏兮兮的地面上，像是下一秒就要去亲吻庄兴的鞋底。

    庄兴注视着她弯下的脊背，沉默地把地上的物品收起来，放回车子的后备箱。

    直到他收完所有的东西，翠茜都没有起来的意思，似乎她下了决心，如果庄兴不可怜她，她就在这里跪到死。

    “后天有一艘黑船会从穆伊拉克离开。”庄兴对她说：“我会提前联系我的朋友，把你送上船，让他的人在公海接走你，我要留下来，上船之后的事情，你必须自己解决。”

    “由衷地感谢你，庄，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恩。”

    翠茜在地上磕头，直到庄兴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