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月光洒在山巅，竹兰手持翠玉剑，剑尖指向明月。

    此剑，名为“望舒”，乃是月上坠下的异石所炼，通体晶莹，能吸收月之精华，有破邪凝冰之力。

    月下，她身穿玄衣舞剑，望舒脱手而去，在她的周身旋转飞舞，剑身嗡鸣，发出阵阵韵律。

    “囡囡，你分心了。”一个声音突兀地从身后传来。

    望舒剑掉落在地上，竹兰抿抿嘴，俯下身去把望舒剑捡起来，缓缓转身，仰头看到了睁开黄金四目的婆婆。

    “你这样，我怎么放的下心来啊...”方相氏叹气。

    “婆婆...对不起...”竹兰低下头，声如蚊鸣。

    “你不是答应我，许你每十日出山一次，你便专心练功，别无二心么？”方相氏质问。

    竹兰说不出话来，只是低头。

    “罢了，你随我来。”方相氏把竹兰放到肩上，背着她到了一处清泉。

    方相氏的黄金四目照出四道光芒，映射在宁静的泉水上。

    波纹荡漾，水黾跳离了光线的照射范围，水面渐渐浮现出一幅幅画面来。

    竹兰不由得捏紧了自己腰间的望舒剑，瞳孔收缩。

    入目的，是可怕的惨状，遮天蔽日的妖鬼冤魂肆虐，倒塌的房屋之中，被石头砸死的妇人抱着啼哭的婴儿，妖鬼飞下，把这一对母子分食。

    到处都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男女老少，连尸首都留不下来，死者的怨念又汇聚到一起，形成更加可怕的鬼去肆虐人间。

    白日之下，竟然看不到一个活人，仿佛透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

    “这是绝地天通之前的人间。”方相氏说：“那时阴盛极，世间无活物的容身之地，地界与人界，几乎融为一体，是颛顼走过整个人界留下仙印，以身殉道，才让阴阳轮转之日提前到来，世界慢慢才恢复成现在的样子。”

    “你知道这种情况，会发生在多久以后的人间吗？”方相氏说：“十年，再过十年，便是大道轮转之时。”

    “你所看见的光，是燃到最旺的火发出来的，木柴即将被烧成灰烬了，火很快就会熄灭，然后下一个时代来临。”

    “我和白泽同为大道诞生的灵种，是因阴阳轮转将至，被孕育出来，净化人间，如今又是下一个轮转，我和白泽因大道而生，自然也因大道而灭，婆婆陪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待我死后，人世间又将变成你所见的样子。”

    “知道婆婆为什么收养你吗？”方相氏把竹兰放在了地上，和她对视。

    “因为...婆婆想教导我...”

    “你是新生的阳鱼眼，是阳盛极才会出生的孩子，乃是极阴之体，哪怕到了下一个轮转，你也能来去自如，力量非但不会变弱，反而会越发强大，所以我想让你走向正途，在即将来临的灾难中多保护一些人。”方相氏说：“你知道，我是怎么把你捡回来的么？”

    “不知道...”竹兰摇摇头。

    “以前我不告诉你，是怕你接受不了，你现在长大了，今日我便告诉你罢。”方相氏说：“我是在一具枯萎的干尸中，把你扒出来的。”

    “你的母亲怀上你的时候，我便找到了她，她是个风尘女子，她怀上你一个月之后，变得十分憔悴，不能再接客，因为你一天天孕育，不断地在吸收她的营养和阳气。”

    “我告诉她，如果她继续怀着你，不满三月，她就要死掉，但是如果她愿意，我可以只把孩子的胚胎刨出来，她能继续活下去，能正常地生活。”

    ...

    “你为什么要我的孩子呢？”那个憔悴的女妇人，抚摸自己的肚皮，看着房屋里这个身形巨大，样貌可怖的“妖怪”，问道：“你是要把她吃了吗？”

    方相氏回答：“她是个特殊的孩子，我想教导她，将来她可以救下很多的生灵。”

    “可她现在还那么小...你把她从我的肚皮里挖出来，她怎么活呢？”女妇人担忧道。

    “我能用法术维持她的生命，她会慢慢长大的，只是需要的时间比一般的孩子长一些。”

    “那...她多久才能长的和一般的婴儿一样大?”

    “大概五年。”

    “抱歉，我没办法接受我的孩子离开我。”女妇人摇摇头，温柔地把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

    “你还不懂吗？”方相氏说：“如果你不让我把她带走，你很快就会死掉，到时候结果一样，我依然会把她带走，你现在把她交给我，将来还可以再生第二个、第三个孩子。”

    “妖怪大人。”女妇人说：“我只是...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出生。”

    ...

    “那之后，我便把她带到了神山町。”方相氏说：“我为她调养身体，努力让她活的更久一些，但是随着你一天天成形，你与生俱来的天赋，就越是显现，她怀胎八月时，终究是死了，被你吸成了一具干尸。”

    “我从她的尸体里把你扒出来，你的名字，是你的母亲取的，她给你取名竹兰，是愿你像竹一样坚韧，像兰花一样漂亮。”

    竹兰的手指伸向自己的脸颊，摸到了自己湿润的眼泪。

    她听到一半，已经流下泪来。

    原来她是有妈妈的，妈妈那么爱她。

    她以为自己是个被遗弃的孩子，是无家可归的孤儿。

    其实并不是，她是被爱包围着出生的。

    “你母亲是个孤儿。”方相氏说：“我照顾她的时候，她每天都和我说话。”

    “她说她的母亲死的很早，父亲又是个酒鬼，经常打她，所以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干起了那些不三不四的勾当，那么多年没遇到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

    “她从小就没接受过什么善意，觉得这个世界很可怕，她常对我说谢谢，说我虽然长的很可怕，但其实很温柔，她让我好好照顾你，教导你，让我告诉你，竹兰，妈妈很爱你。”

    “你小时候练习功课的院子，那棵桃花树下面，就埋着你的母亲。”

    方相氏蹲下来，替竹兰擦拭眼角的眼泪。

    “所以，竹兰，你明白了么？”

    竹兰努力憋住了眼泪：“婆婆...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