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使商(四十五)
“那么我下一步的工作重心应该放在哪?高混乱还是低混乱?”
苏莫名有些脸红,轻咳一声转开话题。
“我说过了,苏先生,和您有同样经历的人不是一个两个。所以,做您想去做的事就好。”
“我明白了。”
高混乱,意味着在外收复被混乱笼罩的失地,低混乱,意味着固守京城。
调令员不可能有能力决定这些,那么这个回应是……那位的意思。是他曾经的想法错了吗?那位能放下手里的权利?
苏摇摇头,他不知道,但那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事。他只需要去思考,下一步的研发倾向与具体数据。
“那么,差不多该放手了吧?她也是有自己的路的。”
“等她回来再说。”苏收起文件,没有立刻反驳,“但是记住,不管怎样,我的作品永远是我的作品。”
“哈。”茯苓轻笑一声,用明明是小声却能让苏很清楚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句,“真是个傻父亲。”
苏脸一红,咳一声快速转身回去了。
茯苓也不留他,回到车上。
“苏小子就该好好修理修理。”
后座传来苍老却不掩活力的话语。
茯苓听着这话,哑然失笑,她还不清楚这位老人的脾气吗?
“好啦,您也不用操心。”茯苓安慰老人,“我又不是不清楚苏先生的情况,还不至于耍小性子跟他过不去。”
没有回应。茯苓一扭头,看到老人已经闭上了双眼,神色间满是安逸与平和。
他的确是累了。
茯苓看了一会,头扭回来扣上了安全带。
老人是很精明的,如果她要想给苏先生找麻烦,他这样要教训苏的话反而会让她不好意思轻易下手。
另外,苏先生确实经历了太多不幸。
开车,驶上回环的公路,昔日的车流如今静默一片,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
但他们起码有这份安全。
城外的一片混乱的大地,那上面依旧苟活的人们,又该如何才能生存?
这才是苏被调任四年怒气的由来,他并非是怒自己被闲置,只是怕仅存的京城在无休止的畏缩固守中被混乱侵染,万事皆休。
后座上,老人正安眠。
车在几栋清幽的小楼,微风划过楼边的修竹群,细微的飒飒声作响。
茯苓偏过头正想叫老人,却见他睡得正香,一时间没了这样的想法,凝视了片刻,下车,将老人用公主抱的姿势抱进他的宿舍。
老人家里的钥匙,她一直都带了一份。
屋内没多少家具,客厅一案几,四把椅子,没了。没有电视,没有电脑,但这是大混乱前就布置好的屋子。
案几上蒙上一层细尘:老人确实是没回家很久了。
“几天没监督就又糟蹋身体了。”茯苓将老人轻放在卧室的床上,看着老人额上的皱纹叹息。
拖完地,抚净桌上的灰尘,茯苓这才悄然离开。
卧室内,老人翻了个身,没有醒来,在美好的梦境中与周公(不是巫祝)唠实验。
黑色的汽车在公路上行驶,核动力驱动的发动机没一点黑烟冒出来,这要是让那些混乱前为了改进核动力殚精竭虑的科学家们看到了得羡慕死。
天,很蓝。没有污染,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汽车在行政楼前停了一会儿,取了报告和文书后离开,驶往皇城。
故宫,永远是那个模样,矗立在这乱世之中。城墙上的照片依旧清晰,慈爱地俯瞰整个皇城,或者,全部。
茯苓坐在车内歇息片刻,扭头望一望侧视镜倒映出的那一身倩影。
确为佳人,只可惜……
茯苓轻咬住薄唇,手指相绞在一起,左手一发力,右手食指末端关节处无声断裂开,露出银色的金属断面。
轻撩开衣物,光洁如玉的小腹一点一点地暴露出来,与空气接触……
队伍里的圣骑士激动地站了起来,手指已经按在了圣光术的技能上。
但茯苓只撩过小腹就停了下来,远远没有到达危险线。这让圣骑士很失望,又坐了回去。
断下的食指断口处对准肚脐眼,一声清脆的识别音响起,如玉的小腹慢慢打开,露出银灰色的金属内在,被遮掩的秘辛就此暴露在空气中。
第一步,神经网络获得申请许可,第二步,基因识别确认,第三步,灵魂(这是她自己都没法探明本质,只能用这样的名字暂时称呼的力量)确认。任何一步出错,就是自毁的结果。
这是调令员,执掌京城全部能力者的……人,而非机器。
在这堪比国家二级机密的防护中,不是什么毁天灭地的混乱道具,也不是什么威胁性极强的核武器按钮(那玩意还没能恢复使用),只是一方楠木盒子。
茯苓取出盒子,轻扣按机,一弯碧绿的玉镯子映入眼帘。
这是调令员能够肯定自己还是个人,而非机器的凭借物之一。
调令员珍视地望着镯子凝视了片刻,戴在了手上,收拾好自己,带上文件下车,进皇城。
从敞开的木门来看,宫殿内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仿佛大混乱的爆发对它没一点影响。
茯苓盯着大殿看了一会儿,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才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敞开”的空气,指纹识别解开禁制钻进了大殿。
从她进入大殿的那一刻开始,山岳的重量铺天盖地而来,每一寸肌肤都在抵抗着巨大的威亚,一时间竟是连喘气都做不到。
“呵,哈……”高强度合金铸就的机械之躯艰难地喘息着,手腕上的碧玉镯幽幽地放出荧光,抵抗着山岳般的威压,良久才恢复正常。
“不管是多少次,都是那么难以忍受啊。”
调令员自嘲地笑笑,抬起头。
之前是被威压着抬不起头,现在能抬起来了,却同样是什么也看不到,一片黑暗。
一片黑暗。
“嗯?”
像是在戏耍她,这一声响起,正前方幽幽荧光亮起,和她手上的那点一模一样。
“真吓人……”无语地开着玩笑,调令员走上前。
尽管看不见,但凭记忆她也能判断出距离,离最前面的龙椅还有十步,九步,八步……五步。
五步距离时,手腕上的玉镯再次光芒大作,抵抗威压的力量调制倒数第二档,但一瞬间骤然增大数十倍的威压还是让她差点没适应过来,还好是适应过来了。
从程度上来感觉,又变强了啊……那位。
茯苓抬起头,瞳中倒映出一团昏黄的灯光,以及灯光下那团埋着的黑色碎发。
已经是完全把发声装置关掉,把减摩擦装置开到最大了,理论上是不会发出声音的。
但那团埋着头似在酣睡的黑发瞬间抬起,倦意一闪而过,见到茯苓才稍微放松一下,露出那份独有的温和笑容。
“怎么不开灯?”
这是京城最强能力者,兼军政总统领,帝。
他的真名,他的过往,他的爱好……这一切都无人知晓,因为他是帝。
他不需要真名,因为他不会被人民称呼真名。
他不需要过往,因为他不会因过往而被纪念。
他不需要爱好,因为他需要将一切投入文明。
此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