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一直下到2月底，才渐渐停下来。据新闻报道“截至2月24日，因灾死亡129人，失踪4人，紧急转移安置166万人；农作物受灾面积1.78亿亩，成灾8764万亩，绝收2536万亩；倒塌房屋48.5万间，损坏房屋168.6万间；因灾直接经济损失1516.5亿元人民币。森林受损面积近2.79亿亩，3万只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在雪灾中冻死或冻伤；受灾人口已超过1亿。”

    王家人因为一早做了食物储备，总算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陈父和陈母住在N市高校的教职工楼，生活也基本得到保障。

    初春的3月，大地复苏，生命彷佛一下子从冰雪中解冻了。王家的第一个孙女也满了100天，越发可爱起来。王母有事没事就会路过古街，顺便来看看孩子。张妈和月嫂伺候得很好，陈韵的身体又恢复了从前的状态。

    这是一个平常的夜晚，街上只有微弱的路灯，游客散尽。孩子已经熟睡，张妈刚收拾完屋子准备回自己家去。陈韵和Henry洗完澡准备睡下。这时候Henry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怎么啦？”

    “你别哭啊，好好说话。”

    “枪击事件？死伤十几个人，你没事吧？”

    “好好好，你没事就好，你哪里也别去，就在家里待着。”

    陈韵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小韵，我要去一趟美国。”

    “嗯。”

    “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嗯。”

    “你休完产假去工作的话，可以让张妈请我母亲过来帮忙。”

    “好。”

    Henry起身打电话让小付立即去路口等着。所有出差需要用的证件和物品早已经收拾好，就放在书房那个黑色的金属材质的行李箱里面。Henry又去衣柜拿了几套平常穿的衣服。

    “现在就要走吗？”

    “小韵，让你受委屈了，你和青青在家等我，我那边忙完就回来。”

    “好。”

    陈韵说完，就把头埋在被子里睡了。Henry见她没有发作，也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拖着箱子就下楼去。等他走到路口的时候，小付已经西装笔挺地站在那等待。

    “先生，这么晚去机场。”

    “是，匡玉在美国可能出了点事情，家里就靠你和张妈照顾了。”

    “您就放心吧。”

    冬季的西雅图，黑夜长而且特别冷，大多数人受不了这样无聊的日子，有钱人就会住到南方的加州，那里有充沛的阳光，美丽的沙滩，还有像国内一样生活的感觉——富裕的华人圈子。

    新年，匡玉搬去了父母位于L市的一栋海边别墅。匡父和匡母退休后就到国外安度晚年，从此过上了半隐居的生活。他们一辈子都在为自己的艺术事业奋斗，早年疏于对匡玉的陪伴，老年希望一直陪着匡玉。匡玉从小自由惯了，叛逆地去了北方的西雅图居住，父母早已习惯了这个从小就有主见的女儿，对于她一直未婚未育的状态不置可否。

    不催婚，也从不说生孩子的事情。两位奔波一生的老人对此也已经看开。有了孩子，就有了一生的牵绊，无论为他们付出多少，都是不够的。而艺术这东西，同样需要心力。匡玉生在艺术世家，从小就展露出艺术上的天赋。在外公外婆的陪伴下，她很少见到父母。匡母时常觉得，与其带一个孩子来世间受苦，不如孑身一人。

    今年的春节，匡玉破天荒地来加州陪伴父母，没有安排演出，也没有回国。

    “妈妈，我打算接受本地一所芭蕾舞学校的聘请，是副院长和艺术总监的工作。”

    “不上舞台了？”

    “不想上舞台，想陪陪您和爸爸。”

    “好。”

    匡母一头银丝，精气神十足。看着女儿，她今年已经42岁，已经过了一个芭蕾舞演员的黄金年龄。几十年如一日的自律，克制，她看起来力与美完美结合的身体，其实早已伤痕累累。她隐忍从来不报忧，从没让父母担心过。同样是艺术家的匡母，对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她抚摸着女儿的头，好像小时候一样。只要父母在，女儿永远是孩子。

    Henry出洛杉矶机场的时候，匡玉已经在接机口等候多时。

    “你住酒店，还是去家里？”

    “还是住酒店吧。”

    “好。”

    “你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你也是啊。做爸爸的感觉怎么样？”

    “你没出什么事吧？”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那你电话里面，是怎么回事。”

    匡玉得意地一笑，“我怀孕了，双胞胎。”

    “怀孕了，跟谁？”

    “你啊！”

    “我？”

    “是啊。”

    “上周我刚去产检了，医生说两个胎儿都非常健康。”

    “你认真的吗？”Henry看了看匡玉的小腹，目前还完全没有什么怀孕的迹象。

    “你要搬来加州陪我吗？我已经在舞团辞职了，接受了加州本地一个芭蕾舞学校的工作。”

    “为什么？”

    “不用出差，也不用上台表演，可以陪你，也可以陪爸爸妈妈。”

    “匡玉，你认真的吗？”

    “你不了解我吗？”

    “可是，我们最近并没有……”

    “我回美国之后做的，你记得我们年轻时的约定吗？”

    Henry恍然大悟。

    “你之前做了什么，就翻篇了。只要你搬来加州，和我住一起，今天我就带你去见爸妈。”

    “匡玉！”

    Henry放下手中的行李箱，呆呆地站在路边。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说不清楚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如果是去年，他听到这个消息，一定有苦尽甘来的感觉，可是现在。他想到了陈韵，还有襁褓中的青青。他想到了父母。

    父母是知道自己早已和匡玉定下终身，这些年，他们对匡玉的感情，也从一开始的满心欢喜，慢慢淡去。在传统环境里生活的父母，他们并不期待儿媳在事业上有多么大的成就，更希望早一点有家族的血脉。父母每一次的明示暗示，都被Henry推了回去。直到陈韵的出现，虽然违背了人伦和道德，父母心里的开心还是多过于对自己的责备。他们都刻意不提起匡玉，好像忘了她的存在。

    “你不开心吗？”

    “开心。”

    “那你跟我回家去，不要住酒店了，好吗？”

    匡玉挽着Henry，好像个开心的孩子。

    “我今天还是住酒店吧，等休整好再去拜访您爸妈。”

    “好，那我今天陪你住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