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逃兵
萧逖住的东厢小院中,垂丝海棠爬满了整片花架。
串串花穗形成如云蒸霞蔚般的幕帘,衬得藤下的青年愈显芝兰玉树。
李若晏看着这一幕,怔愣原地!
奇怪,为什么这一幕如此熟悉,仿佛曾经也见过这样的场景。
听到来人的脚步停在了花园入口,萧逖身子后倾,透过层层花海幕帘看见了另一头发呆的李若晏。
微挑了下眉:“好看吗?”
一语惊醒了李若晏。
“……好看。”
她随口应道。
听到了萧逖发出的戏谑轻笑,才知自己被捉弄了。
忙补话道:“我是说花,花好看。”
萧逖依然笑着:“我也是说花,要不你以为是说什么。”
李若晏被他话给噎住了,一时有些恼怒,又惧于对方的铁血手腕,只能忍着气。
“药上好了?”萧逖拨开垂下的花幕,走近道。
李若晏不想理他,装作没有听见。
却看见萧逖朝自己伸出手……
吓得闭上眼大声道:“我、我有事要说。”
萧逖从她头上取下一片花瓣,“什么事情?”
原来不是向自己下手,李若晏松了口气。
“是有关青囊药堂东家郑书桓。”
她向萧逖讲起曾听衙差提过,郑书桓在怡香院与妓女交媾,情浓时会叫对方“一娘”。
萧逖皱眉道:“我觉得……”
“觉得有点奇怪是不是?”李若晏懊恼道:“刚忘记找梓娘确认这件事了。”
萧狄叹了口气:“我是说,有些字眼还是要少说。”
李若晏歪头问道:“譬如?”
“……交媾。”
重叠的云彩飘过,阳光照下来,从层层叠叠的花海下透进入,映照着李若晏,她脸颊发红,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好似带着淡淡血晕的美玉。
萧逖握拳抵着唇,轻咳几声:“郑书桓我已派人去查他底细了,你这个消息很好,也是一条有用的线索。”
李若晏道:“查他底细?你是有怀疑他什么?”
萧逖也没隐瞒,一五一十将刺客的话说与了她听。
“郑书桓竟然是主使之人!你们有没找到他的那几个亲信?”
萧逖佯装奇怪:“你很关心这个?我以为你会对神秘人更感兴趣。”
李若晏躲开他注视的目光,望着别处道:“萧将军既然用神秘人代指,就说明了要不这人真实身份萧将军也不知,要不就这人身份不能告诉我,我何必不知趣。”
“你的确知趣,也很聪明。”萧逖稍顿,意味深长道:“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少主,兆武他自杀了。”
还隔着半个长廊,庄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萧逖望着跑近的庄福,问道:“人如何了?”
“让你猜中了,他果然会自杀。”庄福兴奋道:“老庄我派人盯紧了他,自然没让他得逞,不过血还是流了点。”
转身冲着李若晏道:“正好小螳螂你也在,帮忙止个血。”
……
兆武没有关在大牢,而是收押在了刑房,被多名衙差看守着。
李若晏到的时候,地下还有未收拾干净的碎碗片儿。
据说,他是打碎了盛饭的瓦碗,用瓦片抹了脖子,好在制止得及时,并未伤到动脉。
李若晏叫一人扶住他的头,另一人托在喉管处,而她自己则用一枚曲针穿以桑白皮线,隔寸许缝合,收线后再贴敷止血膏药。
“小螳螂,你这缝的手艺比我们军营中的医官要好,要不来我们军营当个医官?”
庄福看着她动作行云流水,怂恿她。
李若晏随口敷衍:“行,到时真去了你们军营,你得给我安排一个好差事。”
“行。”庄福还没答,萧逖先答了。
“就这么定下。”
李若晏“……”我刚说了什么,又定下什么了。
“呜、呜……”嘴里塞了布条的兆武见萧逖过来,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萧逖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淡淡道:“你以为你死了,本将军就不会再查你?”
“你错了,你就算死了,你逃兵的身份也能被挖出来。然后你的家人被你牵连,替你入征。若是命不好,死在了战场上,那也是替你去死。”
萧逖说得云淡风轻,却字字诛心。
李若晏默默地退到萧逖身后,瞅着兆武。
她认出来了,这个兆武就是她曾经救过的那名癫痫病人。
身上利刃留下的伤口,她不曾想到是战场上留下的伤疤。他不曾想到的,萧逖就留意了。
依据大夏律令,未有功名在身的平民百姓家中须有一人服兵役,若服役者出逃,抓到则斩之以严军纪。
除此,还累及家人无论老少全部服役。
前后一想,萧逖就推测出了兆武是名逃兵,他不想累及家人,想以死掩盖自己逃兵身份。
兆武此时像一条濒死的鱼,嘴巴一张一合,发出的声音虚脱无力。
“我不是逃兵,你们没有证据……”
萧逖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改了名,改了原籍,我们就查不到了?本将军已经将你的画像送去了越州,几日后就会有回信。”
听到“越州”二字,兆武猛地扭头看向萧逖,脸上写满了绝望。
“求将军饶了我家人,饶了我家人,我错了,我错了啊……”
李若晏见此人悔改,叹了口气,走近拍着他肩膀道:“你有痫症,切记太激动,小心痫症发作。”
兆武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望着李若晏:“您怎么知道我有痫症?”他并没有认出李若晏。
李若晏胡说道:“刚给你把脉时发现的。”
兆武接着痛哭流涕:“我是在打仗时病发作了,等清醒时才发现自己没死,同伴们都以为我死了。我就改了名字躲在这里,连家都不敢回啊。”
“所以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庄福不想再听他废话。
“人不是他杀的。”李若晏替他回答。
人不会是兆武杀的,因为杀了人他自己就暴露了。
“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萧逖撩袍,落坐在衙差搬来的圆凳上,冷冷道:“你将青囊药堂最近发生的事说出来,譬如你们东家有接待什么陌生人没?”
兆武一听可以将功赎罪,立即抹了脸上鼻涕眼泪,瘫坐在地仔细地回想。
“几日前,药堂里是来了一位陌生客人,看气质就是就是出身在富贵人家的,东家见了他好像很紧张,遣退了我们所有人,将他带进了后院。”
“后来这人去了哪里?”庄福急道。
“不知道,东家让我后面几天都不用过来做工,只叫了范伟他们几人留下。”
李若晏道:“范伟他们也是药堂的帮工?他们你了解多少?”
“我因为怕身份被发现,平时都不大敢跟别人交往,所以对他们不怎么了解。只知道他们在药堂干的时间很长了,更得东家的信任。”
庄福又询问了一些话,但听起来再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萧逖揉了揉眉心,突然问道:“王家老大你了解多少?”
王家兄弟即是闯城门的那两名刺客,还活着的那个就是老大。
李若晏清楚萧逖不会无故单问这一人,于是支耳听着。
“没有。”兆武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抬头道:“但是王阿大有一点奇怪,就是他从不吃肉,见我们吃都要走开。有一次他看见别人啃鸡爪,还干呕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