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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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审讯

    暮色沉沉,晚风瑟瑟。

    县衙刑室中,白昼里被捕的刺客像一块破布般弃在地上。

    他身上的止血纱布缠得乱七八糟,但好歹血是止住了。

    萧逖带着一身夜露寒气坐在一张偌大的太师椅上,倾着身,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握着火钳,漫不经心地翻动着炭炉中烧得通红的木炭。

    四周静谧,唯有碳火发出噼噼剥剥地响声。

    四肢百骸有了暖意,他这才扔了火钳,往椅背上懒懒靠去。

    昏迷的刺客发出一呻吟声,有醒来的迹象。

    萧逖瞟都未瞟一眼,懒懒接过狱卒递过来的茶碗,杯盖拂去茶叶,抿了一口茶。

    动作优雅至极,仿佛此刻并非是在刑室,而是在雅致包间听曲品茶。

    刺客终于动了动身子,庄福上前探去,回头道:“刺客醒了。”

    他的话打破了诡异的气氛。

    萧逖眼皮稍抬:“醒了?那就接着招吧。”

    刺客睁开了眼睛,趴在地上,干裂的嘴唇颤了颤,发音道:“我能说的都说了,已无话可说。”

    萧逖将碗茶递给身旁的狱卒,慢慢地踱步到刺客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下一刻,他抬起脚踩在刺客腿部的重伤处,冷声道:“问什么答什么。”

    污浊的纱布上再次被渗出的鲜血浸湿,黑衣刺客疼得表情狰狞,却仍然咬紧牙关。

    萧逖微微摇头,似是觉得可惜,然后脚尖微旋,慢慢加重力道。

    “你说你们二人劫持苏家马车只是想找苏家要赎金,嗯?”

    “啊——”一声惨叫,刺客口齿不清地道:“是……”

    “哦。”萧逖显然不信:“绑架只需将人藏在城内便可,何必非得不要命,去闯城门?”

    刺客颤着双手按在自己的腿上:“城里的人都认识苏小姐,所以才想将她藏在城外头。”

    萧逖收回了脚,在他身侧蹲了下来。

    “想得倒是周全。”像是赞赏,后一句画风陡转,寒气森森:“杀人闯城,死有余辜!”

    话音刚落,一柄匕首就扎穿了刺客的手掌。

    速度快得甚至都看不清他是如何出的手。

    瞬间,刺客发出凄厉惨叫。

    萧逖拔出匕首:“废了一条腿,一只手,还剩下一条腿,一只手。不急,慢慢来,正好我们可以将所有的刑罚用一遍。”

    刺客面部扭曲得似人非鬼,“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反复说了几遍就晕了过去。

    萧逖让人将他泼醒,再施以酷刑,自己则踱步到了大牢外等候。

    对于刑讯,他向来都没有过多的耐心,因平日所抓之人所审之人都是已掌握了确凿罪证,若是嘴硬不招则刑具用上,械、镣、棍、拶、夹棍,还没有谁能经受得住全刑。

    等他喝完了一壶茶,庄福出来回话。

    原来刺客扛不住招了。

    “你知道他们是听命于谁?竟是那药堂东家郑书桓。叫他们去杀过几次人,被杀的人身份他也不知道,就只管拿钱做事。”

    庄福一屁股坐到萧逖对面,继续道:“这郑书桓背后还有个神秘人,但是他从没见过。前几天这神秘人也来到了这里,郑书桓派了他的亲信过去保护,而安排给他俩兄弟的任务就是挟持苏家小姐出城。”

    说道这里,庄福嘲笑道:“你还说过那宗二人精,我看哪里精,分明是蠢!明知是你守城门,还派两人过来送死。”

    萧逖摇了摇头:“他没想那两人真的可以出城,他们目的也不是让他二人出城。”

    庄福嘴巴张得很大:“那宗二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让两人送死?”

    萧逖沉吟片刻,才慢吞吞道:“让他人送死,这个倒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庄福愣了半晌,“他是疯了不成?”

    “是自负。他自视甚高,视世间一切都在他股掌间,人命贱如蝼蚁。这次闯城门就是向我们挑衅。”

    庄福恼怒道:“狂妄小儿,不要让老子逮到了,若老子逮到非得……”

    “他有没有说药堂的那三人是怎么死的?”

    庄福咽下骂人的脏话,呼哧坐下,“他不知道。说离开药堂的时候,郑书桓他们都还好好的。”

    萧逖点了点头,像是早料到了如此。

    至于他们离开后,药堂里面的情况如何,还是要去问当时在药堂忙活的其他人。

    于是萧逖起身,打算去前堂看看,衙差们是否已将药堂其余伙计都带过了过来。

    通往前堂的廊道上,萧逖远远就看见等候在那的吴县令了。

    “禀萧将军,下官已审完苏琬琬主仆二人,这是她们的録供。”吴县令递上招册,“他们是遭贼人胁迫,也是受害者。”

    他话停在这里,讪讪笑了两声,小心翼翼地续道:“苏小姐收了惊吓,下官见她着实无辜,正好苏家来人接她,就放她先回去了。萧将军不会怪罪下官自作主张吧?”

    “怎会怪罪,吴大人本就是这冶川县的父母官,当然做得了这个主。”

    吴县令听出了反讽意味,忙表忠心:“冶川县在镇北管辖内,下官怎敢妄自称大。萧将军若是需要再问话,下官立即派人押她过来。”

    “不必。”萧逖看着他道:“吴大人对这位苏姑娘格外体恤,莫非这苏家就是皇商苏家?”

    吴县令带着几分讨好道:“正是那皇商苏家,这苏家除了是富商,还是积善之家,我们冶川县的百姓敬重他们。所以苏姑娘出了事,下官不敢久留她在衙门,也是考虑到这一点。”

    “吴大人办得好。”萧逖赞他,但语调里却没听出多少真心的意味。

    “苏姑娘的心疾是先天的?”

    “是,我们冶川县很多人都知道这事。每月十五苏琬琬都会因这病去青囊堂开药调理,然后去城外的观音庙烧香,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

    这次却差点出了事。想到这里吴县令一阵后怕,怕的不是苏琬琬香消玉殒,而是怕她香消玉殒后苏家怨怼,断了县里的捐馈。

    萧逖眉头微蹙,“怎么不是去医院找大夫调理,而是去药堂?”

    吴县令道:“萧将军有所不知,青囊药堂的老板郑书桓曾也是大夫,苏姑娘母亲的病就是他一直在看的,苏琬琬发病后也是他在看。况且这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怎么可能治好,只能用贵重汤药养着,每隔一段时间来药堂抓些补药。”

    萧逖眯眼回忆了下,“几年前我曾见过苏家主母,她那样子倒不像是有心疾之人。”

    “那位不是苏姑娘生母,苏姑娘生母林氏生并非苏家主母,而是一名小妾。呃,也不对!”吴县令否定了自己说的话,“也不是开始就是妾的。”

    萧逖讶然:“苏琬琬的母亲曾是正夫人?”

    吴县令见缝插针拍马屁道:“大人真是厉害,一猜就准。”

    原来苏琬琬父亲苏维与同村的林氏成了亲,为了生计他在县里谋了个当马倌的活,不久他就展现出了他的经商天赋。借着他东家资助他的一些银两,几年时间就开了自己的马场,成了一名马商。再后来,他生意越做越大,还娶了旧东家的女儿为妻,之前的正妻林氏就成了下堂妻,以妾居后。而林氏福薄,苏家发迹后身体就一直不好,终在她女儿苏琬琬七八岁时病逝。

    萧逖将手中的供词展开。

    上面记录着苏家主仆到药堂没多久就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后面按照歹徒的要求上了马车,其余事一概不知。

    他看完后将供词交还给吴县令。

    忽然,胃部一阵绞痛,他强忍下不适,面色淡然道:“青囊药堂的其余伙计这会差不多到衙门了,烦请吴大人对他们一一审问清楚,务必问出青囊药堂闭门前发生了什么事。”

    吴县令挺胸道:“萧将军放心,卑职一定办好。”

    吴县令走后不久,宁灏就过来了。

    他远远地见萧逖按着胃部,立即飞奔过来:“少主您这是胃病发作了?”扶他在长廊的美人靠上坐下,才发觉他脸色已十分难看,忍不住念叨:“您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这旧疾不发作才怪。现在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您都要先去用膳,属下在旁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