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国熟知后面的发展路径，对于自己做的事情，没有太多顾虑。但对于即将到来的未来，却有许多的焦虑。

    眼下市场是双轨制，一方面，政府仍在执行着农产品统购派购制度。由政府出资采购，然后再通过票证的形式，将物资投放到市场当中。

    同时，又允许市场上自由交易，只要不是国家严令禁止的商品，买卖双方可以自主定价，自主进行买卖。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粮票是在93年左右取消的，而肉、菜、蛋、糖价格的放开，不是在明年，就是在后年。

    如今官方还没明确松口，眼下许多人还处在观望阶段，他才从中占了先机。

    同时，市场供应还有票证卡着，才给了他获取市场认可的机会。

    一旦下一步政策公布，市场价格管制彻底放开，必然会有许多人一拥而上，占据空白的市场。

    他要赶在出政策之前，领着一些人将养鸡这个产业做起来。

    黄昏时候，送走了最后一批来串门的人，赵卫国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从下午的口风来看，起码有十户人家愿意在正月之后，按他的法子去试着养鸡，然后按定好的价格由他转手卖出去。

    这样算下来，在最近的半年之内，这些人家起码能为他的活鸡店供应一千只鸡。

    有了这么多的供应，他就不必急着去扩建鸡舍，可以把更多的心思放在鸡店的维护上。

    趁着离晚饭还有段时间，他带着媳妇去了十一叔家。

    十一叔是他爹的亲兄弟，按道理说，今儿个两口子拜年，应该把十一叔放在第一位。

    不过经过了年里面赵卫军的那回事儿，十一叔最近的身体越来越差。

    俩人一大早过去的时候，十一叔还坐在被窝里睡着，只有十一婶陪着他们说了几句话。

    这个时候过去，跟十一叔见个面，算是全了礼数，顺便再去瞅瞅赵卫军，看看那家伙到底恢复的咋样。

    再次见到十一叔，赵卫国不由吃了一惊。

    昏黄的灯光下，十一叔这个刚五十出头的人，看起来跟六七十岁差不多，头发花白眼神浑浊，站在院子里，似乎是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

    夫妻俩忙扶着十一叔进了屋，接连安慰了好几句，十一叔只顾着长吁短叹，根本没听进去什么话。

    倒是十一婶，自从小儿子出了事之后，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

    在侄儿和侄媳妇的面前，她一点儿也没掩饰情绪，说到动情的地方，大过年的抹起了眼泪。

    郭燕秀这边劝着十一婶，赵卫国放弃了劝十一叔松口的打算，去偏方看了赵卫军。

    几天不见，发小似乎又瘦了一大圈，散乱的头发下面眼窝深陷，黑色眼圈如同抹不去的墨迹，眼神中透露出绝望和失落，仿佛已经失去了对生活的信心。

    看到发小这幅样子，赵卫国突然自责了起来，要是当天他同意让郭燕秀去见赵文奇，会不会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随即他否认了这个想法，赵文奇巴不得把女儿嫁过来，这事儿根源并不在赵文奇那边。

    事情其实早已注定，只要十一叔这边不撒嘴，当天不论让谁过去，最终都不会善了。

    是他太低估时代对人心的束缚，他应该在发小还没动心的时候，就把这事儿给拦下来。

    可眼下事情已然发生，后悔也是无用，赵卫国凑到赵卫军的身边，“卫军，事已至此，还是看开些。咱们都年轻，后面的日子长着呢，指不定有啥好事儿等着你。”

    赵卫军木然摇了摇头，等了好久，哑着嗓子问道：“三哥，你说，天上真有老天爷吗？”

    这么一句深奥的话，把赵卫国给吓了一跳。他看了发小一眼，揣摩着话里的意思，试着答道：“或许有，或许没有。不论有没有，咱们这些人，肯定跟老天爷没啥牵扯。”

    “肯定是没有的，要不然人们天天烧香磕头，那老天爷为啥不显灵呢？”

    “你咋知道老天爷不显灵呢？”

    “我这天天给他磕头，云娜还是没回来。”

    赵卫军说完，从鼻子里喷出了一口气，“那个王八蛋，就是个白吃白喝的家伙！”

    赵卫国不由一怔，没想到发小平时吊儿郎当，对赵云娜用情竟如此之深。

    要是没捅出来，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如今这事儿闹成这个样子，整个赵营村人尽皆知，以十一叔爱面子的性格，怕是以后想在一起也难了。

    想到这些，赵卫国不由有些心塞，劝道：“那妮子躲了出去，就是想让你把她忘了，好好过日子。你这么不要命的硬撑下去，对得起她的一片苦心吗？”

    “你说，她是为了我？”

    赵卫军眼神里陡然生出了一抹亮光，“她是为了我，才躲了出去？”

    仿佛是溺水的人，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能当做是救命的契机。

    赵卫国无奈道：“卫军，我要说的是，那妮子已经成过去了，你多往前瞅瞅……”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卫军霍地从床上站了起来，高声叫道：“不对！她心里还有我！我们说好了的，只要我能拿出五百彩礼，我们就结婚！”

    眼看着赵卫军越来越激动，赵卫国不敢再劝，只是一再地安抚。

    直到二哥找了过来，说是家里做好了晚饭，这边赵卫军情绪稳定了下来，他这才放心的回去。

    从初二开始，赵卫国又开始带着媳妇儿串起了亲戚。

    他赚了大钱的消息，随着过年的客流，以意想不到的速度传了出去。

    哪怕是到了一些亲戚家里，也会有人问起，说是看看能不能也参与进去。

    不过，眼下就那么大的市场，赵钱营那一大家子姓赵的都还没搞定，他在县里也就那么大的一个店面，暂时还没精力到外庄发展自己的下线。

    亲戚问起时，只推说如今政策不明朗，养着有风险，想安稳赚钱，可以再等上两年看看。

    就这么在亲戚堆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天，直到初八这日，赵卫国总算是串完了亲戚，终于有时间去城里开门做起了生意。

    新年还没过完，下面还有元宵节这个不输于除夕的节日，这又是一波赚钱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