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国一个恍惚，便回过神来，强行将记忆压回到心底的角落。

    那是很久远的事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没必要再去想。

    赵卫国放空心思，一路风驰电掣，骑行到家时不过是下午两点。

    刚进了院门，正好看到二侄女赵玉琳，正蹲在院里的石桌前，玩着一大团泥巴。

    九岁的女孩，若是放在几十年后，已经是懂得妍媸美丑的年龄。

    可在这个年代，男孩和女孩一样养活，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为了防止头上生虱子，大人们也会把女孩的头发理的和男孩一样，省下精力好去侍弄庄稼。

    赵玉琳年前刚剪的短发，如今只长出了两寸长的头发，看着和男孩没啥两样。赵卫国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枚粉红色的发卡，递到了侄女的面前。

    “玉琳，你看三叔给你带了啥？”

    女孩愣了好几秒，才认出了三叔手里的东西，眼中满是欣喜。她正要接过发卡，突然意识到手上沾满了泥巴，一个回身跑到灶房门前，将手在脸盆里用胰子反复洗了两遍，这才重回到了赵卫国面前。

    “是给我的？”

    女孩怯生生的问着，一双还滴着黑水的小手在胸口随意擦拭了两下，就伸到了赵卫国的面前。

    待接过发卡，女孩当即雀跃跑开，小跑着进了东屋。老太太正在院里摇着纺车，见赵玉琳有些反常，遂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问道：“二丫头咋进屋了？你跟她说啥了？”

    赵卫国笑了笑，没有解释，提着手中的绿豆糕走到老太太的身前。

    “奶，这绿豆糕是城里做的，吃着不费牙口，您尝尝咋样！”

    老太太看了一眼赵卫国手里的一大盒糕点，浑浊的眼里有了些许温度，口中却道：“这不便宜吧？小三儿，我都这岁数了，你乱花钱干啥呢！”

    “不是买的，是朋友送的，我吃着觉得不错，带回来让您尝尝。”

    老太太这才放了心，伸手在糕点上捻了一小块放入口中，当即眉开眼笑起来，对赵卫国说道：“怪好吃，你放堂屋里去，让你爹和你大哥二哥也尝尝。”

    “大哥和二哥不吃甜的，还是放您屋里吃吧。”

    “那让大丫头和二丫头吃！她们长身体呢！”

    “她们有别的吃食，这糕点啊，就是带给您的。”

    赵卫国不由分说，先是提着糕点放进了老太太的屋里，又将烧鸡和酒放到了自己的屋里，到了院里，对着东屋喊道：“玉凤，玉琳，出来吃东西了！”

    大哥家的大丫头赵玉凤十四岁，今年刚上初二，周日正好在家，听到赵卫国的声音，当即从屋里跑了出来。

    “三叔，你买啥好东西了！”

    虽然李红梅一再在孩子跟前耳提面命，少跟家里的人来往。只不过赵玉凤自小由赵卫国带大，跟这位三叔很是熟稔，上前就到三叔手中的布兜里翻找了起来。

    “啊！是苹果！”

    眼看着手上两个红彤彤的苹果，赵玉凤眼中闪耀着惊喜。

    长这么大，她只在供销社里见过实物，还从没吃过。她一把揽过身后的妹妹，“玉琳，咱们有苹果吃喽！”

    赵玉琳不明所以，眼见着姐姐笑的欢畅，又听说有好吃的，跟着姐姐一起傻笑。她还不忘走到三叔的面前，指了指自己的头顶，问道：“三叔，我是不是很好看？”

    赵卫国注意到，两个粉红色的发卡已经戴到了赵玉琳的头上。

    只是小姑娘的头发短且稀疏，两个发卡只是勉强的卡在了两撮头发上，随着她说话的动作，在头上摇摆晃动。

    “很好看！”

    对于年幼的赵玉琳来说，这是她一生当中记忆最为深刻的一天，不但得到了漂亮的礼物，还吃到了大姐梦寐以求的苹果。

    虽然到她口里，苹果只剩了很小一瓣，多年之后回想，却胜过世间任何的美味。

    两个苹果一共分成了十份，赵卫国没吃，由老太太做主，将那一份分给了大哥家的大儿子赵玉龙。

    吃完苹果，赵长兴很是严肃的和赵卫国说道：“卫国，下次别买这么贵的东西了，有钱也经不住你这么折腾，要把钱花在刀刃上。”

    “爹教训的对，以后记住了。”

    赵卫国也没想到，在这个年代，苹果居然比肉还贵，就两个苹果而已，花了他将近五块钱。

    不过这五块钱也没白花，家里人吃上了稀罕的吃食，一扫十几天以来的阴霾，尤其是两个侄女，更是一脸的幸福满足。

    赵卫国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打定了主意，等到下周上夜校的时候，问问老师，看看桐阳能不能栽种苹果树。

    随着新的一周到来，赵卫国正式在自己的土地上忙碌了起来。

    上午他叫上了赵卫山，用石灰在要取土的区域做了标记，中午吃饭的时候，带着烧鸡和酒菜，和赵卫山一起去了栖凤山的那个临时工棚。

    黄志强的三哥黄志飞，早得了黄志强的招呼，见两人带着酒菜上门，顿时喜出望外。

    工棚是用土坯临时搭建的，棚顶盖了几片木板，蓬了厚厚的干草，棚里除了一张床之外、一个煤球炉之外，便没有其他的陈设。

    三个人寒暄了几句，眼看着快到晌午，黄志飞喊了烧砖师傅何庆华过来一道吃饭。

    他们接连吃了好几天的玉米馍配咸菜，突然闻到酒肉的气味，馋的直流口水。

    黄志飞心急火燎地拿着烧鸡在火炉上热了一下，还没热透，就用纸包起烧鸡放在了地上。

    几个人长年在地里干活，习惯了这种场面，坐在地上直接敞开了吃喝。

    酒过三巡，四个人说话随意了许多。

    又是一口酒下肚，黄志飞揽过赵卫国的肩膀，亲热说道：“老弟，这几天忙着弄砖厂，日子苦了些。不过不妨事，咱们打交道的时候还多，日后带着媳妇回娘家，一定要去我家，我叫上志强，咱们好好喝上一场！”

    赵卫国一时没听明白，为啥带着媳妇回娘家要去他家。

    何师傅的家离陈岗大队不远，也听人说起过陈家结亲的事情，笑着接口道：“卫国兄弟，你和陈家的亲事定到了啥时候？到时候结婚，可得给哥几个说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