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我……”

    “没用的东西。”

    砰！

    托比话音刚落，身边的随从突然箭步上前，明明只是甩出一巴掌，却打的杜克整个倒飞了出去，在一声巨响中砸穿小半堵砖石墙壁。

    仅仅一巴掌，壮硕如牛的杜克七窍流血，再起不能。

    “那些跑出去的食尸鬼怎么样了？”看都没看那在瓦砾中哀嚎打滚的废物，托比转头朝另一人问道。

    “都清理干净了……遭遇和目击的人也都清理了。”

    “很好，追上那个黑发的，直接做掉。”

    “那个圣教军怎么办？”

    “一起，跟那些食尸鬼一起扔到黑手的地盘，让圣教军帮我们找他去。”

    “下面这些呢？”

    “火药干了没？”

    “干了。”

    “干了就把下面炸了，放那么久也太浪费了，利索点。”

    “是。”

    维克的家离运河还是有段距离的，两人也没有像回城时那样骑马赶时间，慢悠悠走着，等到家门口，天也就黑透了。

    怎么说呢？身为一个男性，被另一个男性护送回家，这种感觉还是挺，奇妙的。

    “这就是你家？”

    正当维克还在斟酌用什么措辞去感谢对方的护送时，肯尼斯反而率先开口：“那是火炉吗？”

    “还有风箱，铁砧……你小子看起来这么弱不禁风，还是个铁匠？”

    显然，圣武士对这一营生很感兴趣，难得主动说了不少话。

    可此时的维克丝毫没有兴奋的感觉：“那是奥维尔的东西，我的养父，一个矮人……工匠。”

    “可惜了。”肯尼斯也是当地人，当然能明白一个矮人在这座城市会遭遇何等的歧视，“我的家还在的时候，他们也都在打铁。”

    看似平淡的一句话，却令维克仿佛被谁的手攒住了心跳。

    “要进来看看吗？”

    “不用了。”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波澜，但回忆起伤心事，肯尼斯的声音明显少了份生动，“我那时候还很小，没学会这门技术。”

    他转过身，正要离去，脚步却突然停下。

    “维克，如果你真想加入圣教军，可以去三连试试。他们不只接收圣选者，还会接纳世俗有一定技艺、技术、学识，以及特殊才能的人。”

    “多谢，回头我一定……”

    声音戛然而止，维克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被夜色笼罩的屋顶。

    风，在疾呼。

    砰！

    火光乍现，维克的神经在这一瞬间全数绷紧，他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变慢了。他看到了，看到了光化作无数的火星散落，看到了烟尘背后的枪管，看到了死盯着他的枪手，更看到了弹丸，撕裂空气，朝他飞驰而来。

    但，他的动作太慢了，他不可能躲开……

    当！

    金色的光在眼前筑起坚固的墙，只听一声响亮的碰撞，弹丸溅起火花，居然被无形的光所弹开。

    “躲起来！”

    此刻，抬起泛光左手用掌心对准维克的肯尼斯一把将背后的大剑拽了出来。

    但还没等他摆好架势，又是砰砰数声枪响。

    肯尼斯居然低喝一声，将大剑挥出肉眼难辨的模糊，只听叮当作响，他居然用四指宽的剑刃挡下了数枚子弹。

    不过人终究是人，一枚子弹从刁钻的角度突破了他的防守。

    肯尼斯受力后仰，紧靠着房门，用力低吼着，抵消着脸部剧烈的痛楚。

    那子弹穿透了他的脸颊，带走几颗牙，冲破嘴唇，跌落在地。

    只消片刻，鲜血淋漓。

    身后，维克就像肯尼斯所说那样，他做不了圣教军。

    枪声一响，哪怕他似乎有能力判断子弹轨迹，可他还是下意识地冲进院门，抱头蹲地，整个人缩进了黑暗。

    直到肯尼斯的嘶吼惊醒了他。

    砰！

    又是一声枪响，但让肯尼斯意外的是，声音来自背后。

    他转过头，正好看到维克在给火枪重新装填。

    “快进来！”

    一边咬破纸包弹塞进枪管，维克依靠着敌人同样换弹的间歇，冲出来拽住肯尼斯就想跑。

    然而，后者却用力甩开了他，力气之大，甚至弄掉了他的枪弹。

    “跑！越远越好！”

    维克重新摔回院子，大门砰的一声被锁死，挡得住肯尼斯的身影，却挡不住那刺破黑夜的光。

    维克是想逃的。

    不是因为恐惧、懦弱，而是因为后门就是福音教堂，卡琳修士一定会帮忙，或者向周围其他邻居、向巡逻和治安官寻求帮助……他有充足的理由，充足到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抛弃肯尼斯。

    但……

    他捡起枪，装好子弹，拔出藏在后腰的匕首，屈膝微蹲，向前踏出。

    风暴呼啸，维克被气流推向高空，他一把抓住院墙翻身越过，同时举枪射击。

    一名手握弯刀砍向肯尼斯的暴徒应声倒地。

    他落地，却来不及稳定，直接借势往地上一滚。与此同时，枪声响起，弹丸在他落地位置溅起尘泥，弹到墙壁上，擦出如盛放烟花的火光。

    维克翻身蹲地，脚下暴风乍起，他如炮弹般射出，赶在最近那暴徒劈砍动作完成之前撞进他怀中。

    利刃贯穿血肉，恶心的粘稠液体溅落在维克的脸上。

    烫，像岩浆一样刺人的滚烫。

    但不疼，反而，令人疯狂！

    维克低吼着，用匕首深深扎进血肉，推动那满脸惊恐的暴徒不断向前。

    那枪声虽零散，但却丝毫不留情面，将他的盾牌，射得血肉模糊。

    眼瞅着对方的枪声陷入较长停顿，维克一脚踹飞已无声息的盾牌，风暴升腾，他仿佛化作一片狂风中的落叶，一闪而过，且悄无声息。

    等他回过神来，反握的匕首上沾满了血，身后那个手持长枪的人，整个脑袋无力耷拉下去，与身体的连接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肉。

    一个……

    剧烈的心跳，来不放缓，甚至等不到被几乎斩首那人倒地，维克向着屋顶，一跃而起。

    风暴化作羽翼，托举着他，推动着他，快到常人肉眼难辨的速度，他却依旧保持着清明，思绪，仿佛跟着暴风一同在天幕下肆虐。

    明明只有一双向前的眼睛，他的脑子里，却仿佛从高空俯视着这片天地，一鸟一虫，一举一动。

    直到他跃入空中，被他视作猎物的枪手才堪堪发觉，转过头来。

    视线交错，寒光乍起，利刃再度沾血。

    又少了一个……

    砰！

    枪声再度响起，维克几乎同一时间翻身抡臂，反握的利刃甩开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猩红的弧线。

    只听一声清脆碰撞，从匕首上传来的巨力，令维克神色剧震。

    我，用刀，劈开了子弹？

    维克震惊，那枪手同样震惊，但再惊艳的反应，也无法制止这场乱局。

    不远处，又是一名枪手举枪瞄准了维克。

    轰！

    火焰般的金色辉光在空中留下一道耀目的弧线，直直砸在了那枪手的面门，霎时间光芒大作，很快又迅速消失。

    不过那枪手已经倒地，双手捂脸惨叫着左翻右滚。他满脸烧灼般的绯红，甚至有血肉外翻、焦痕大片。

    维克转头看向家门口方向，肯尼斯脸上狰狞的伤已经在圣光治愈下止血，不过下巴到胸口的位置，依旧满身的狼狈。

    护甲上也遍布着零散的血迹，但除此之外，他身上看不见太多伤痕。

    反倒是他身边，横七竖八躺倒着数名被砍倒的暴徒。

    那一身盔甲虽然算不上多么精良，但毕竟是圣教军的装备，区区几个普通人的劈砍，除了留下些难以辨认的细微痕迹，想要攻破还是太难。

    至于子弹，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火枪性能问题，还是打造那护甲的金属有什么特别之处。是能看到他盔甲上的弹坑，却无一例外都没有打出窟窿。

    维克甚至不禁在想，他是不是真不需要自己的帮忙？

    嗒，嗒……

    或许是两人非凡身手的影响，屋顶和阴影里的枪手都不再开火了，堵住四周退路的暴徒也不再上前，随着空气安静下来，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异常清晰的从一侧巷角传来。

    维克意识到不对劲，跳下屋顶，连忙跑到肯尼斯的身边。

    “你在……哪儿……训练？”

    身上其他地方虽然没有受太多伤，但脸上那一枪是结结实实的，肯尼斯现在说话都漏风。

    维克知道他是想问自己一个普通人，怎么会有如此超然的战斗能力？

    说实话，他自己也惊讶不已，同时也对来源似懂非懂。

    唯一的答案，也只能是来自于恩利尔这个邪神的名字，但他显然是不敢在圣教军面前提的。

    所幸，没给他回答的机会，脚步声的主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是杜克！

    维克惊呆了，不只是因为是熟人，而是因为，仅仅半个时辰不到，杜克就已经消瘦到皮包骨头的程度，那脸颊松垮干瘪，苍白得没有一丝丝血色。

    他的嘴角，朝耳根接近着，皲裂的皮肉，撕扯出清晰可闻的破裂声，几欲凝固的鲜血，从被拉长到远超正常人程度的嘴上缓缓溢出。

    他在笑，用那张字面意思的血盆大口。

    然后，他深深吸气。

    作为能感知整片街区风向的维克，他陡然一惊，举目望去，有什么东西，突然在夜色下蠕动起来。

    是血，那遍地的血。

    甚至包括肯尼斯脸上与胸前，属于他自己的血！

    同样察觉到不妙，圣武士高举大剑发起冲锋，雪亮的剑刃上，泛起如晨光般圣洁的光，随着剑刃划破空气，空灵的嗡鸣在耳畔环绕。

    那一剑落下，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