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就被吵醒，乔很不耐烦。

    睡眼惺忪的他，骑着睡眼惺忪的马，带着两个助手，摇摇晃晃地上街。

    等他们赶到时，乔伊甚至还在折腾怎么都扣不上的衣领扣子。

    “队长……”

    较年轻的小助手连声音都颤抖了。

    不争气的玩意……

    乔抬起头，也同样整个呆住了。

    此时此刻，太阳刚从天边露头，秋日的晨光，温暖而柔和，洒落大地，将那片几乎裹住整栋屋子的冰晶，映照得闪闪发亮。

    乔狠狠咽了口唾沫，作为这个街区的治安官，他太清楚这是谁的产业了。

    毕竟就连他那反反复复都扣不上的黄金领扣，都是这院子里的人送的。

    他加快了速度，战战兢兢靠拢。四周没有往常案件发生那般有大量人群围观，院子外围，寥寥几人分散站着。只不过他们人人都无视城内的禁令，腰间或手中，明晃晃的带着刀剑。

    乔只当自己没有看见，迅速收回视线，看向前方。

    酒馆大门前，一个披着大衣的男子坐在不知哪儿搬出来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根过半的雪茄，身后毕恭毕敬地站着一个跟班。

    不止这些，治安官刚离得近了，就明显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朝自己这边投射来视线，那刺人的凌厉，让他不自觉下马，步行到大衣男子的面前。

    “来了？”

    男子听到动静，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神色淡然地点头示意。

    同样是中短发束在脑后，条纹衬衫配马甲，除了棕色的头发没那么显眼，以及没有戴眼镜，这男人与皮特在外貌管理上做的十分相似。

    不，说错了，应该说，皮特在竭尽全力地做到与他接近。

    因为他的名字，叫……

    “咳，托比，你怎么来了？”

    乔不自觉有些紧张，用力咳嗽一声才回到正常的声线，不过旁观者能清楚听到，他声音里的颤栗。

    托比·布莱恩，青帮话事人之一，居然屈尊亲自来这片跟绿帮不时冲突的街区。

    “我只是刚好路过。”

    托比没有介意乔的失态，理应如此。

    “治安官先生，希望你能帮我们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我尽量。”

    乔立刻就收起了懈怠的心思，将注意力从对方身上挪开，看向他身后的金码头酒馆。

    白色的寒冰像是从屋子里炸开，大片冰棱从窗户甚至墙壁缝隙中向外延伸，在阳光照射下，勉强能看到里面各种姿势的人形冰棍。

    在托比的点头应允下，身后的跟班默默让开位置，乔知趣地上前，朝着被冰棱撞破的大门口走了进去。

    里面的场景更是惨烈，二三十口人，有的被冰锥钉死在地上墙上，有的被深深嵌在冰块里，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位置，一个举着斧子过肩，作势欲劈的冰人。

    是兰迪。

    而他之所以引人注目，是因为他周身的寒冰，大片呈现着血红，仿佛鲜血从他体内迸发射出，然后被瞬间冻结。

    偏偏他的身上，没有肉眼可见的创口或伤痕。

    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回头看了眼托比，后者没有看他，只是低声跟自己的跟班说着什么。

    他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呼出一口热气暖手，将在这冰窖里核对人员身份等辛苦工作交给助手，自己走进了吧台后面的破门。

    整个费兰希德王国都是不允许私设赌场的，毕竟这块税收是一大笔钱，各地领主都对其管控严格。青帮虽然不在乎白浪城现任的代理城主，但毕竟需要借助到官方的力量追查线索，撤掉一个赌场能少去很多麻烦。

    乔只能看到整个区域空荡荡的，以及地上墙上柱子上都零散分布着血迹，却不见尸体。

    想来，是托比安排人将兰迪砍杀的无辜者也给清理掉了。

    继续向前走进院子，原本的人来人往此刻已经是无比萧条，治安官绕了一圈，停在了西北处角落里的那间库房前。

    门锁还在，但门，似乎是被某种力量暴力撕碎了。

    真正意义上的碎。

    木板上残留着牙印，一道道深刻的沟壑遍布门板与砖石上，似乎是某种极其凶悍的野兽，从里面闯了出来。

    看着那些非人力所为的痕迹，治安官不自觉打了个冷颤。未知的恐惧，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腐臭，让他直接无视了门内那个暗门坍塌的地窖入口。

    最后，他走进了皮特的屋子。

    “血腥巴耶？你确定？”

    莉薇娅翘着腿，微微后靠，软包靠椅的舒适感，令她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与此同时，她缓慢摇晃着手里的茶杯，澄清的液体，泛着湛蓝的微光，与火烛倒影交织碰撞。

    “摩根先生，你已经反复问了四五遍了。如果你不相信我的判断，可以自己去查证。”

    “抱歉，莉薇娅小姐，他这个人就是容易严谨过头。”

    莉薇娅睁开眼，看向摩根身边用眼神制止摩根言行冒犯的女士。

    似乎是叫玛乔丽？两人都很年轻，跟她一样都是阿德罗魔法学院的毕业生，不过她毕业后在学院继续做深度研究，这两位肯定比她要大好几届。

    “不好意思。”摩根也微微躬身以示歉意，但脸上的严肃依旧没有褪下，“不过这件事确实……影响很大，我必须确认清楚。”

    “放心吧。”另一边，嘉莉也难得收起那淡淡的笑容，眉宇间似隐约藏着一抹与其气质完全不符的，强烈憎恶。

    “虽然确实有很多其他途径，能利用鲜血强化战斗或施法能力，但我可以向你保证，那个人所使用的，一定是来自血腥巴耶的邪术。”

    末了，嘉莉看向那两人的身后，一位鬓发斑白的中年人：“以科林斯的名义。”

    听到这个姓氏，那中年人眼里瞬间有了光，没等那两个年轻人说话，立刻上前到两人中间，低声说着什么。

    期间，三人的目光不断交汇在嘉莉的身上，由疑惑，变为无比的震惊。

    莉薇娅也转过头，看向嘉莉。

    她当然知道这丫头的家族，也知道她对这个姓氏的排斥与无奈，如今却能当着一群陌生人的面果断祭出，这番举动，以及她凝重的神色，都让莉薇娅不由发出一声轻叹。

    “诸位同僚，很感谢你们的接济，不过我还是希望拜托你们，尽快与白浪城官方沟通，那艘船和那些船员是无辜的，我们也需要那艘船尽快动起来，赶往格伦希斯。”

    没错，同僚，这几位都是白浪巫师公会的成员，摩根则是公会会长。

    而两位女士之所以能得到他们的帮助，是因为公约，萨蒙施法者联合公约。是目前世界上施法者世界最具影响力的组织，奥术联合秘法会，在魔网战争之后拟定的公约。

    其最基本的主张，就是要求施法者世界联合共进，相互帮扶。

    其最大的成就，就是在近一千年来，统筹了世界各地大大小小的施法者组织，并建立一定联络，使莉薇娅能够在出事后第一时间就联系到当地的巫师公会。

    巫师公会的称呼，是对各地施法者组织的统称，大部分组织历史底蕴深厚，有自己的文化和名号。

    毕竟所谓‘巫师’的称呼，带有一定宗教意义。是萨蒙宗教势力占据主导地位后，针对法师、术士、咒术师、萨满、德鲁伊等无信仰或不定信仰施法者的一种歧视性称呼，甚至还延伸出规模不小的压迫和冲突。

    不过施法者群体也是要入世的，而且如今的施法者群体与教廷之间的关系缓和了许多，‘巫师’之名，也逐渐失去了深沉含义，成为了单纯的指代，一个便捷的统称，也就越来越多的人不再介意了。

    白浪巫师公会是近二十年组建的新团体，自然更不会有那么多讲究。至于之前有没有施法者群体，或者说他们现在都在哪儿，莉薇娅很聪明的没有发问。

    “放心吧，两位女士，我保证今天正午之前，你们的船和船员一定能安然无恙地通过船闸。”

    听到她的催促，方才还一脸纠结表示难度高不好办的摩根，这会儿彻底换了张脸，虽然还算不上谄媚，但两相对比之下，确实滑稽。

    叹息之余，莉薇娅又瞥了一眼嘉莉，后者也心有灵犀地回望她一眼，虽然微微吐舌调皮一笑，但那眉宇间的愁容，始终散不去。

    血腥巴耶，是混沌经文所记录的神明罪孽之一，战争之神阿萨自诞生起便无法摆脱的暴怒。

    谋杀、屠杀、种族灭绝、集体性的暴力事件……其背后往往都与之脱不了干系。

    这也是为什么摩根不顾莉薇娅的感受，也要反复确认的原因之一。

    青帮说破了天也只是一个本土黑恶势力，兰迪作为其打手，居然能运用这种邪神之力，说明其背后的某种帮助已经足够深入，连这种小喽啰都已经被同化。

    偏偏这么重要的事情，巫师公会，甚至可能包括教廷势力都一概不知。

    既已生根，发芽是必然，只是不知道盛放之时，会给白浪城带去何等的灾难与阴影……

    莉薇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握住了嘉莉的手，试图去缓解那冰凉与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