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章 与风暴同行
哗!
任由腥红的液体滑落,维克眼都不眨,呆愣了好久。
发生了什么?
他不知道……
他望着从池底缓缓抬出水面的双手,深邃之色愈发鲜红,随后四分五裂地滑过皮肤,像割开的肉,露出血管。
不,他能猜到……
那名字的自我宣告,他在失去意识的最后关头,同样听见了。
不,不,不!
他抱住脑袋,用尽全身力气地低吼着。
好一会儿后,他站起身,怒目圆瞪,朝那荡漾的水面怒喝。
“出来!”
震耳发聩,甚至在空中碰撞出肉眼可见的波,在瞬息间横扫过整个洞窟,呼嚎声乍现,烛火飘摇,哀求着缩成细丝。
但维克似乎没意识到这出离常识的一幕,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看着池子里被滴水砸得四分五裂的倒影。
陡然晦暗的环境,使那倒影的神态,愈发清晰。
他愧疚愤怒,但他却在冷笑。
一晃神,那倒影已如常,似乎只是幻象。
可维克,没有抱那微乎其微的期望,他知道,他的身体里,藏着一个不可思议的灵魂。
等等!
维克目光一颤,抬头看向四周,十二具尸体静静躺着,尽管方向姿势各不相同,但都齐刷刷地将被割脉的手,伸向自己的方向。
我,才是那个小偷?
方才还正义凛然的情绪,一瞬间瘫软,维克脱力地倚靠着池边,目瞪口呆,茫然若失。
他笑了,他太可笑了。
简直像个小丑。
他一个自裁之人,本就该与活人的世界离得远远的,如今因不知所以的原因活在了这幅不属于他的躯壳里,鸠占鹊巢,还自鸣得意。
太可笑了……
我是不是应该,认清现实?
双腿无力支撑,身体紧贴边沿,缓缓滑下,池水再一次没过他的胸膛,没过他的口鼻、眼眉,和头顶。
腥红的血池虽然看着骇人,但没有味道,没有血腥的气息,仿佛只是一汪被污染的清水。
维克吐出肺里的空气,看着绵密的气泡在腥红中妖异升腾,他张开嘴,任由这池水灌入口鼻,然后灌入心肺。
意外的是,他似乎没感觉到排斥与痛苦,只是眼前的色彩与感知,在一瞬间失去。
仿佛坠入无底的深渊。
漆黑的眼前,一只无形的大手,朝他伸来。
他混沌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身影,同样向他伸手而来,但却与这不容忤逆的气势截然相反。
救,救我……
等等!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维克猛地抓住那即将碰到面门的大手,全力向上。
哗!
“咳,咳咳……”
赤身的少年手脚并用着爬出池子,痛苦地捂着胸口与咽喉,咳嗽、呕吐,蜷缩在台阶之上,费了大半天的劲才缓过气来。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一个声音挟裹着风暴朝他嘶吼。
骗子……
小偷,骗子,我们都是一样货色。
维克撑着地,一边剧烈喘息,一边缓缓站起。他回望一眼池水,坚定地表达了他的决定。
拒绝。
这身体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你。
而那孩子,他害怕你,但他请求我。
虽然我救不了他,未尝不能帮他。
呼吸渐渐平息,维克只觉自己的身体充满了力量,抬脚就要向前……
砰!
狂风乍起,推动着少年如炮弹般冲出,撞倒烛台,狠狠砸在墙上。
背朝下落地,双手交叉护住脸的维克痛哼着,一边揉搓手臂上的擦伤瘀痕,踢开断面割破手背的烛台,一边转头看向身后。
这一步,竟从洞窟中央射到墙上……
方才那速度快到自己都无法反应,确实是真正意义上的‘射’出去。
这时维克才发现,填充整个身体的力量感,并不是精神上的自我满足,而是真实的生理感受。
像是从冰窟走进暖房,饿汉吃顿饱饭。
而且他能感觉到,如那黑猫的气息一般,有类似的东西在自己体内流淌,每每用那独特的感受去触碰,它都能随自己的心意自如调动。
心念起,涡流便以手掌为中心显现,无形的风吹拂着他,直到眼睛干涩,他才舍得短暂闭眼。
真是惊人……
虽然曾多次见过这种神秘力量的威能,但当自己真正手握这不可思议的奇迹时,他还是感到极度的惊诧。
而且他也很快意识到,不只是那股由意念而生的‘神识’能自如控制这股力量,还会随着自己的指尖与手臂挥舞产生相应变化与流动。
想到这里,维克抬起另一只手,等到两个空气漩涡形成,他猛地拍掌。
轰!
霎时间里,狂风大作,霎时间后,又转瞬平息。
而整个洞窟,火光不复存在,陷入彻底的漆黑。
过分激动了,不该在这儿实验的……
维克收起心思,靠着自己超凡的视觉,很快穿好衣服,捡起法术书与匕首,走出了洞窟。
维克漫步走在山林间,虽然能控制体内的那东西在脚下汇聚成风,一路疾行,但他没有那么做。
并不是因为对这力量的来源瞎担心或什么,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能猜到这力量是来自被他抓住的那只手,能感觉到那力量的纯粹,没有他人意志干扰。
他只是单纯在享受这种静谧的时光。
没有神魔轶事,没有宗教冲突,没有黑帮剥削。
等他来到北城墙下时,黑手的小楼已经燃起大火,居民、卫兵,繁杂的喧闹声在夜幕下与滚滚浓烟一起,直冲云霄。
维克没有朝那个方向走,这个世界的人口流通没那么复杂,他这一张陌生面孔,在互相认识的街坊眼里,相当惹眼。
他沿着干道,往运河的方向走了过去。
当然,哪怕他脚下生风,也不可能一跃跳过最窄处都数十米宽的黑水运河。
他的目标,是运河边那一片更美观大气、更结实规整的居民区。
黑水湾区由北向南,就像是层层往上的阶梯。
但即便走到这阶梯顶点,也只能与白浪城区隔江相望。
黑水运河的修筑有着数百年的历史,堤坝宽大厚实,哪怕有大部队在上面行军都不会开裂坍塌。
踩着凹凸不平的砖石,维克来到了江边,静谧的河流向东入海,从左边换回冰凉的海风。
而右边,则是逐渐收紧江面,在远处的位置,横起一道连接南北的高耸大桥。
其实不只是桥,那还是一扇用铁栅栏锁好的船闸。
这也是科恩重工注资当地后,协助领主建设的工程,白浪船闸。
虽然公开的说法是为了筹备资金维护运河,但民间更大的声音,是指责其对航运的垄断。
但对整个白浪城而言,这确实是一大利好。
船闸的开放时间是分上午和下午,晚上是不允许任何船只通过的,所以没赶上时间的各种商船货船,都会在港口停泊。
甚至在航线紧急的时候,会一路挤满船闸前的整条运河。
同时因为过闸后对尽快离闸的要求,上游位置养活了大批纤夫,闲散劳动力有了工作岗位,一度缓解了黑水湾区的大量社会矛盾。
包括码头上的酒馆、旅店以及各种商家,还有很多商船就地进行交易,不论是黑水湾区还是白浪城区,都曾因为这‘黑海第一港’的名头,混得风生水起。
但可惜,近几年,被称为黑潮的污染如潮汐般往复出现在黑水湾区的入海口,导致北海港停泊的船只逐渐稀少,勉强靠着运河沿岸的零散码头养活小部分民众。
再加上黑水湾区曾经发生过多次暴动,白浪城区一直都对北岸实行严格的进出管制。
黑水湾区的生活,又逐渐跌回了曾经的水深火热。
但毕竟经历过一段时间的好日子,黑水湾区各项基础设施也因此得到了更新,人民提诉求的方式也有了变化。
听说去年有不少人向领主提议开放两岸渡口,主张和平商议,共同进步。
然后,他们的尸体一直在河里泡到早晨才被人捞起。
有人说是代理城主派人干的,那个家伙17年前在上任领主暴毙后临时接任,一直到现在都没干过几件好事。
也有人说是黑帮干的,因为现在的黑水湾区,一切都被他们牢牢掌控着,他们渴望长久维护现状。
更有人说是白浪郡反抗组织,黑山党干的,他们是热衷于推翻领主统治的暴乱分子,是拿那些委曲求全的懦夫杀鸡儆猴。
真正的原因已经没人在乎了,因为现在,几乎每个夜晚都能在运河边,发现新的浮尸。
风,越来越冷了。
维克最后看了一眼对岸的灯火通明,还有那悠悠传来的喧闹繁华,他走下堤坝,踩着泥泞黢黑的街道,拐进了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