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朱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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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裴州之战(二)

    如海的士兵在滚滚尘烟中列成九个方阵,数百战马拉着大型的攻器隆隆而来,攻器之上立着两人高的战鼓,巨大的抱翅血色朱雀的军旗迎风而展,天空中的秃鹫扯着嘶哑的嗓子在空中长鸣,战鼓擂擂响彻天地。甄山眉派出手下的副将率领军士在城墙之上布好埋伏,将生油,清水,弓弩一应备好,但樾王的部队声势太过浩大,明黄色的朱雀战旗在空中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一声战号划破长空,风云为之变色,两万军士的脚步声浩浩荡荡地动山摇,喊杀的口号气贯长虹,如此声势令守城的将士们面面相觑,无言之间俱是怛然失色。

    上官婉儿与戈日勒,甄山眉,薛麓,裴州刺史站在塔楼上观察战况,裴州守军排成了锥阵,随着一阵高亢的战鼓之声,敌军前头的两个方阵冲上来,城墙上的弓弩手万箭齐发,箭雨般的箭瞬间使敌军倒了一片,发了两轮箭雨后,上官婉儿示意停止,不要浪费武器,甄山眉与薛麓犹疑地望着她,但还是下了令。

    箭雨停止,敌军前仆后继很快冲了上来,却中了事先埋好的毒雷,这些毒雷能使人皮肤溃烂,痛痒难耐。敌军哀号不止之时,突然又一个巨石投来,正中城墙,守城的将士们脚下一震,城墙的方砖应声碎裂,被砸出了一个大坑。紧接着一个接一个巨石砸向城墙,敌军也涌了上来,眼看就要与城门前的守军交锋,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上官婉儿盯着眼前的战局,一刻也不敢松懈。源源不断冲上来的敌军瞬间淹没了少的可怜的城前守军,守军谨遵命令,不恋战,很快试图退回城中。

    守军越来越靠近城门,但城门铁锁却丝毫没有降下的意思,上官婉儿焦急地回头望着甄山眉:“怎么回事?快降城门!”

    甄山眉也愣住了,他早已下达命令,为何城门还不落下?

    这时,裴州刺史卜姚廉突然拔出尖刃,抵住了甄山眉的脖颈:“拉城门的士兵已经被换成了我的人,把军符交出,我尚可留你一命。”

    卜姚廉一动,周围的几名军士也瞬间拔出刀,抵住了薛麓,上官婉儿与戈日勒的脖颈。上官婉儿的余光望着城楼下已经退到城门口却无法进城的士兵,敌军排山倒海一般地涌来,将士们高喊打开城门,即便声嘶力竭,那城门也毫无动静。将士们毫无防备,纷纷死于刀下。他们接到的命令原本是假意战斗,退回城门内将敌军引入城中早已埋伏好的火雷阵中,可如今他们却叫不开城门,被敌军逼死在家门前,临死前他们的眼睛还望着身后那冰冷的大门,身死也未曾瞑目。

    这时,上官婉儿突然在殊死搏斗的守城将士之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郭迩!敌军将士一刀劈中紫金刀,郭迩大吼着抵住攻击,刀刃相接,一串火星飞起,郭尔一个猛踢,敌人应声倒下,一刀狠狠刺入敌军腹中。她的发丝染着鲜血,发尖的鲜血抛洒在风中,见城门迟迟不开,她狂吼着,踏着尸体凌空而起,钻入潮水般的敌人之中,没了踪影。

    上官婉儿双目圆睁,心如刀绞,她不明白戈日勒和郭迩为何会在这里,但她没有时间思考,既然裴州刺史已然倒戈,那城中的火雷阵的计划恐怕也已经泄露,薛麓武功不高,他站在原地,手暗暗捏住了剑柄,打算殊死一搏。

    上官婉儿暗叫不好,突然,空气中传来淡淡的火烟味儿,戈日勒的火毒针三针齐发,正中其余三名叛徒。三名叛徒应声倒地,火毒针极其隐蔽,所有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卜姚廉见状有些慌了,抵在甄山眉脖子上的刀也更加用力。戈日勒吹响口哨,对上官婉儿使了个眼色,上官婉儿立马施展轻功腾跃而起,踏着门口的青砖脚下生风,疯狂的跑向城门的铁锁。

    十余名细作守在城门前提刀对峙,听着门外守军的哀号,上官婉儿怒火冲天,提起刀来将几个细作一刀封喉,但寡不敌众,身后细作很快包围过来,这时,一声野兽的怒吼响彻耳际,一只健硕而庞大的黑豹不知从何处跃出,将四名细作扑倒,利爪嵌入肉皮之中,还未等反抗,獠牙就将其中一人半张脸啃下。黑豹盯着剩下想要偷袭的人,鼻尖皱起,黑色的皮毛溅上了鲜血,玄黄色的眼眸威气逼人。

    上官婉儿满头雾水,不知这野兽是从何而来,耳畔响起守城士兵的哀嚎,她目色如钢刀一般,恨不能将这些叛徒挫骨扬灰。左手持鞭,右臂挥刀,手起刀落间,剩下的几名细作纷纷倒地。随后她攀上铁索,手被磨得褪去了一层皮,火辣辣地疼。她使劲全身力气,城门终于轰鸣着缓缓放下。黑豹则默默在倒地的细作中挑选了一个美味可口的,将利爪插进内脏中,细嚼慢咽起来。

    城门何其沉重,上官婉儿很快就要支撑不住,突然,手上的力道一松,她回首望去,只见夜凫叼着城门的绳索正努力向后扯,上官婉儿眼眶一湿,忍住钻心的疼痛,奋力一拉。

    城门老旧的轰鸣声盖住了战场的厮杀声,郭迩回头一望,她的双目通红,衣衫被血水浸得看不清原本的颜色,汗水濡湿了发丝贴在脸上,她大喊一声,带领着所剩无几的将士,向城门奔去。

    计划已然泄露,敌军徘徊在城门前没有进入。郭迩带领残军退入城内时,上官婉儿正用尽全身的力气拽着铁索,血弥漫在指缝。二人的眼神在这一刹交汇,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战场之上容不得儿女情长的寒暄,郭迩捂着伤处跌跌撞撞地带着受伤的士兵拐入了医营。

    事到如今,只能剑走偏锋,赌上一把。城门大开,敌军不敢轻易进城,只能远远观望。趁这个时候,城楼之上放出密密麻麻的箭,敌军慌乱撤退到了射程之外。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眼看着夕阳西下,落日将残云染得凄凄殷红,一线薄雾映照出大地之上的惨寂。

    暮色渐渐浓了,夜尚未降临。

    上官婉儿知道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再过些时候,剩下的八万大军就会来到裴州,若那时朝廷的援军还不到,十万敌军攻打裴州,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绝无回天之力。

    天边的最后一抹暗金被黑暗吞噬,夜幕降临,敌军仍然不敢贸然进城,向后退回了营地。

    上官婉儿浑身瘫软,这一次豪赌,赢了一半。她叫来几个信得过的士兵把守城门,自己在将士的带领下来到了地牢。

    戈日勒和薛麓呆在地牢的门口,两个人各自站在一侧,互不说话,薛麓时不时地整整盔甲,擦拭武器,偷偷瞄着戈日勒,戈日勒也回敬以审视的目光,整个画面看起来十分诡异。

    “先别进,甄都督与开阳在审讯。”戈日勒拦住她,“没受伤吧?”

    “婉儿,你下次不要再一个人冲出去了,吓死我了。”薛麓直接上前抱住了她,他的怀抱紧得上官婉儿几乎喘不过气。戈日勒的手停在半空,

    “我没事,你们呢?甄大人呢?”

    戈日勒刚要张口,薛麓就抢在他前面说:“我们都没事。你走后,我二人合力制服了卜姚廉。”

    上官婉儿点点头,又忽然觉得地牢里太过安静,于是问道:“审讯的如何了?”

    “嘴紧的很。”薛麓瞥了一眼戈日勒,“也不知道那个开阳到底行不行。”

    戈日勒倒是气定神闲,鸦睫如扇,嘴角微扬,端着胳膊没有做声。

    这时,一个士兵押着一个女人走进了地牢,上官婉儿慌忙便要跟进去,戈日勒伸手拦住她,摇了摇头。上官婉儿停住了脚步,薛麓一把将他的胳膊打掉,把婉儿拉到一边。

    女人刚进了牢内,卜姚廉便大惊失色,随后极力掩饰自己的慌乱,硬生生别过头去。开阳见他如此反应,面无表情地踱着步,将女人拉过来,慢条斯理地说:“她怀孕了。”说完就从墙上拿下一把尖刀,抬手就要往女人肚子上捅。女人疯狂的尖叫扭动着身体,甄山眉吃了一惊,连忙要阻止,可开阳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尖刀扎进了衣裳,卜姚廉终于大吼一声:“住手!”

    开阳仍没有将刀抽出来,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卜姚廉的五官痛苦地扭曲着,没有张口。

    开阳没有多跟他废话,手上一用力,那女子下腹周围的衣裳就渗出血来,卜姚廉这才近乎疯狂地喊着:“住手!住手!我说!我说!”

    开阳放了那女子,将尖刀扔到地上。

    开阳将审讯结果汇报给了戈日勒,卜姚廉是慧黠夫人的堂侄,后来做了兵部侍郎王坝澹的门客。上官婉儿听罢,说道:“慧黠夫人?茂国公之妻?”

    薛麓不敢与她对视,默默回避了眼神。

    “慧黠夫人?!”郭迩的胳膊缠着绑带,站在众人身后。

    上官婉儿回头见了她,心中不禁有些为难,她与郭迩虽然有私交,但此等军机大事她并不能贸然让她参与,何况她曾在宫品失落名册中见过她随身配带的紫金刀,她并不全然相信她,于是说道:“郭迩,你先好好养伤,不......”

    戈日勒诧异地看着二人:“你们认识?”

    上官婉儿狐疑地看着他们:“你俩也认识?”

    薛麓在一旁,想插话却又不敢,嘟囔了一句:“怎么你们都认识...”

    郭迩直截了当地说:“那日我约你在扬州九孔桥相见,你失了约,便是要与你说明此事。”

    上官婉儿自知失约,心中愧疚,便说:“万事等你养好伤再说。”

    郭迩打断了她的话:“我查到,茂国公之妻慧黠夫人原名卜诗妊,曾在宫中任官,嫁与茂国公后就辞了官,但她这些年来暗暗借助茂国公的关系推举了许多自家亲信在朝中和地方为官,比如苏州的壹清县县令,裴州刺史卜姚廉,幽州刺史卜琢尹等都是她的表亲和堂亲,而这三人分别是户部尚书史金坛,兵部侍郎王坝澹,礼部尚书胡卞的门客。而史金坛,是茂国公的亲侄子,王坝澹是幽州司马王怀耽的表亲。而在扬州听你所言,王怀耽与卜诗妊都曾就读于折桂书斋,我便将这些线索联系在一起,恐怕在朝中,早已织了巨大一张网。”郭迩说罢,见上官婉儿冷冷地盯着她,心中奇怪:“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憋了太久的疑问今日终于问出了口,郭迩的面色变了又变,她看着上官婉儿凌厉的目光,有些心寒。

    戈日勒知道郭迩不愿暴露身份,站出来说道:“如今加紧布防,防止敌军半夜强攻才是正事,至于卜姚廉,留下活口,利用他放出假消息,设下陷阱,想必能够事半功倍。”

    “朝中之事你如此熟悉,如今大敌当前,容不得丝毫差错。你若不说出真实身份,恐怕我们无法听信于你。”薛麓没有将戈日勒的话放在眼里,他站在上官婉儿身侧,向郭迩逼近一步。

    郭迩看着上官婉儿,见她冷淡地看着,不发一言,更是心中泛起了凉薄。她浅笑一声,沉下心,从怀中掏出一方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