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朱雀
繁体版

七十九、裴州之战(一)

    上官婉儿与如莲带着身体虚弱的李若仙一路奔忙,到达裴州时,竟发现此处已然战火连天。三人在近郊徘徊,大半天过去了,目之所及皆是延绵的火光与惊天的火雷之声。三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远处传来踢踏的马蹄之音。上官婉儿与如莲立马赶着马车退至路边,三人皆为普通妇女装束,她们低着头,暗暗加快了行驶速度,希望能避开这队来路不明的人马。待走近了,上官婉儿估摸这队人马有五六千人,皆身披铠甲头戴蓝缨,那领头之人双目炯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他手持一把双煞牛头戟,单手持马挺进,岩岩若孤松之独立。

    上官婉儿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身影,是那月下共饮月蝎酒,三尺红绳共此生的温情暖意,是那年少同窗,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稚嫩情窦。

    “麓哥哥!”上官婉儿大喊一声,马上的人猛然回首,四目相接之间,天地恍如无物。经历了盘峡惨败,从阎王手里捡回一条命来,过去不以为然的一切好似都突然宝贵了起来。久别重逢,在这惨淡的境遇之中竟然还能碰到他,上官婉儿管不了那么多,她只想再度拥他入怀。

    薛麓翻身下马,铁甲碰撞的声音浑厚而悦耳,他飞速向着她跑来,二人牢牢抱紧,他的铁甲冰冷潮湿,他的吻落在她的脸庞,上官婉儿觉得这一切美好得像是一场回光返照的幻梦。

    “婉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好好的和亲随军突然变成了叛贼?如莲姐,你怎么也在这?到底发生了什么?”薛麓握着上官婉儿的肩膀,看着品如莲和刚从车里下来的李若仙,面色焦急语气急切。不等三人回答,他又将上官婉儿紧紧搂入怀中,好似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他声音微微颤抖,喃喃地说;“不重要了,回来就好,还在就好......”

    短暂的温情过后,三人跟随着薛麓的先遣部队一路绕道裴州城后方,从南城门进入了主城。薛麓告诉上官婉儿,自她离开洛阳后,家中高堂逼迫他与茂国公家结亲,他不愿意,可圣命难违,恰逢此时听闻和亲随军叛变,斩杀公主,突厥以大周和亲不诚为由大肆侵略,樾王趁机北上勤王作乱,他便毅然从军,离开了家。

    圣上派出南北部各十万大军,但未曾想到大军刚出了洛阳便得了瘟疫,二十万大军只能暂缓前行。向南讨伐樾王的十万大军由右威卫大将军率领,由于大军无法前进,便派遣他带六千人马为先遣部队,一来侦查裴州战事,二来这些没有沾染疫病的将士们可以作为裴州援军加入战斗。

    上官婉儿也将盘峡一役的真实情况和这一路的风霜如实相告,薛麓听罢,久久地沉默了。他紧紧握着上官婉儿的手也骤然变得冰凉。良久,他抬眼望着她,忧虑地说:“婉儿,如此一来,你可知......”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圣上早就因为劄子一事对我起疑,如今盘峡一战已然变成随军通敌谋逆,青州主城也因我官印而沦陷,就算和睦公主在御前为我辩驳说出真相,以她的身世圣上恐怕也只会冷眼相待。暗中谋算我的人明显是要将我所有的路统统断绝,使我万劫不复。何况如今我又出现在裴州要塞,此番我隐姓埋名便罢,可我的性子偏偏不能如此,这四年的游历我看到了太多天下疾苦,民不聊生,若此战我袖手旁观任由鞑虏践踏家国,那我便不是上官婉儿了。”

    薛麓看着她,他觉得这四年时光的空缺好像让他有些不认得眼前这个女孩了。她身上的天真与娇柔好像洗尽了铅华,蜕变成了赤血丹心的人中豪杰。“婉儿,你觉得,如此处心积虑谋算于你的,会是谁?”

    上官婉儿紧紧皱着眉,摇了摇头。薛麓抚了抚她的后背,摸到了突起的脊骨。他心疼地搂住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暗暗打定了主意。

    裴州都督甄山眉与裴州刺史热情而仓促地接待了众人,此时城门外刚熄了火,两方军士正在僵持。裴州守军只有五千,而对方有整整两万人马,还有大型攻器,裴州将士们浴血奋战拼死搏杀才硬是坚守了五日,可如今士兵折损严重,可用兵力不足两千,加上薛麓的六千人马也不过七八千,而黄昏前樾王必然再攻,裴州眼看着便要失守。

    “如今还只是先遣部队,若再过些时日剩下的八万主力军来到了裴州,那是无论如何都顶不住的。”上官婉儿在城墙后门楼上来回踱步,忽然灵光一现,捶手道:“我有一计。”

    “婉儿,你有什么办法?”薛麓赶紧问道。

    “下令数点火雷,敌军人数众多,我们兵力甚少,无法与其打持久战,只能一举歼灭。”说罢,将计策说与在场将官。

    众人面面相觑,此计谋虽然急智过人,但是却太过冒险,一旦失败后果不堪承受。将来万一陛下怪罪下来,在场众人乌纱不保。谁都不愿意承担这样的责任。

    气氛正僵持,有将士来报说南门聚集了些投诚的北狄高手,众人一头雾水,怎么北狄高手会突然出现在裴州?

    甄山眉知晓北狄擅用暗器,恐怕有诈,正犹豫,将士又说:“领头人名叫戈日勒,这是他的身份玉牌。”

    “戈日勒?”上官婉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识得此人?”薛麓问道。

    甄山眉见了玉牌急张拘诸,赶紧下令:“赶紧将人请进来!”

    上官婉儿见他如此反应,接过玉牌一看,瞠目结舌,玉牌上赫然篆刻着北狄王的图腾。他竟然是北狄新王?上官婉儿如同泥塑一般愣在原地。薛麓半天没等到回答,不解地看着婉儿。

    很快,戈日勒来到了屋内,他穿着鹿绒长衫,腰间系着五色石做成的纽带,踩着翻皮的黑靴,头发用断骨系在脑后,他的眸子仍然深邃阴鸷,目光如利刃般划过每个人,眉目如剑,唇角微微扬起却看不见丝毫笑意,只觉得孤傲凌人。

    见到上官婉儿的一刻,他停住了,眸子中跳跃着燃动的火光。他向在场众将官见礼,但目光却凝望着她,不曾离开。

    甄山眉见他诚意不浅,原本要将他的人手编进后卫之中,但上官婉儿张口直言道:“戈日勒带来的都是北狄高手,不可轻易浪费。不如将他们安插在普通部队中,到时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样才能配合方才的战略,将两万大军一举击败。”

    甄山眉有些为难,戈日勒站起身行礼:“愿听芯儿姑娘差遣。”

    芯儿?他为何叫婉儿芯儿?薛麓看着戈日勒和婉儿,心中浮起疑云。

    这时,城墙猛地一震,敌军大型攻器试投的火石正中城墙,土石坠落之声令人心惊。甄山眉与刺史对视一眼,局面实在不容乐观,也只得起身:“那便如此。”

    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上官婉儿派人将火雷按照地图归置,疏散百姓,忙的不可开交。薛麓瞄着戈日勒与上官婉儿商量排布北狄高手你一言我一语的样子,脸色又蓝又绿,那叫一个精彩。刚要上前说上两句,前方探子来报,樾王兵士已经重擂战鼓,战争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