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波大学毕业去了阿美立坚，读了个无甚用的硕士学位，毕业前后遍投简历也没收到啥满意offer，就在准备最后感受一下资本主义奢靡就灰溜溜回国之时，身在国内的大学同学找上了他，请他在阿美代为销售游戏虚拟货币。

    他看到了其中的暴利，成立了公司，架设了网站，专职从事游戏货币销售，求他帮忙的大学同学于海源顺势干起了为他招募国内打金工作室的工作，两方跨洋配合，赚到了双方都极为满意的收入——至少徐云波是这么认为。

    他把自己的公司卖给IGL，作为IGL驻华代表回到沪上，本准备着和老同学联手再创辉煌的时候，于海源却突然失联，再次取得联系后也语焉不详，工作懈怠，工作室招募工作彻底停摆。

    徐云波对老同学的作为既疑惑又不满，就在沪上办公室的工作在王乐的建议下有了初步进展的之后，他马上动身来到建南找老同学于海源，想要找他当面对质。

    但他到了建南好几天了，于海源先是推辞不见，之后又再次失联，徐云波找了他们之前的工作室地址，已经人去楼空，再找曾经的同学打听，对于海源了解最深的也就只知道他在打游戏赚钱而已。

    “哦，是吗？”徐云波听王乐说完并没放在心上，王乐小小年纪懂得如推广招商，可以用早慧或者游戏玩得多触类旁通来解释，但要说他凭空知道一个他并不认识的人为何性情行为大变，就有些超自然了。

    王乐也没指望徐云波能一下子就听信自己，接着说：“我们工作室的一位合伙人，你也见过的，那晚在宁城向我发难的那位，他和一家建南的工作室有联系，我通过他了解到一些信息，可能对你有帮助。”王乐解释了自己的情报来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房卡，接着说，“我住1712房，今晚应该会在酒店，徐总有兴趣了解可以找我。”

    王乐说完，也不知道徐云波上没上心，二人当即别过，各自上楼出门。旁边王显声看着儿子在豪华酒店里和人一本正经地谈些自己听不懂的话题，有了一些奇异的感受。

    老酒店控们都知道，四季、洲际、希尔顿等国际连锁五星酒店之外，在国内另有一种低调奢华的选择，比如广府的白天鹅，比如越杭的西子湖畔国宾馆，比如建南的建康饭店。王乐前世也算略有见识，仍然被酒店里里外外的排场所折服，王显声就更不用说了，他不是个扫兴的人，更兼七情上面，一进房间放下行李就走到窗前，看窗外一览无余的建南市景，赞叹不已。

    王显声给大哥王显群家打了电话，说了明天去看望王乐爷爷，然后非常客套地挂了电话。父子俩随后洗漱一番，又下了楼，逛新街周边的商场，在王乐的参谋下，给王显声从上到下换了一身名牌，倒是王显声嫌儿子的Polo衫老气，要给他也买几件衣服，被王乐拒绝，世上大概没有一种时装风格是给他这样心境和遭遇的人准备的。

    买完衣服又吃了饭，王显声说要带王乐逛一逛建南，但他二十年前的经验很多都已经失效，城市剧烈变化，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王乐强忍着纠正他的冲动，跟着逛了后湖、文庙等景点，最后七拐八拐，到了一条幽静的林荫道，建南最不缺这样的道路，以此闻名，但这条路梧桐树荫却格外浓密，几乎快不让任何疑虑阳光射进来。

    “这里是？”王乐跟着爸爸走了一段，路两旁既无商店也无景点，只有被高大灌木遮挡的铁质围栏，他不知道来这里干嘛，出口问道。

    王显声没回答，继续往前走，直到路旁出现一道庄严大门，门楣上有红星标志，门一旁有卫兵站岗，王乐才知道爸爸为啥带他来这里。

    王显声十七岁跟着大哥王乐的大伯王显群一道从军，六年军旅生涯有四年多是在建南度过的。后来奶奶病重，家里只有爷爷和刚上初中的叔叔照顾，两兄弟经过了什么样的商量外人都不清楚，但结果就是王显声退伍返乡，担起了家里的重担，送了王乐奶奶最后一程，也从此留在了老家。

    王显声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从大门前走过，眼神始终被其吸引，待走过大门百十米开外，他远远地，朝着那里挺身立正，敬了一礼。王乐一路在他身后，伫立着，不多说话，仿佛听到了来自爸爸青年时代的回响。

    顶着火炉一般的气温，父子俩逛了一下午，天快擦黑才回了酒店休息。两人都累得不行，不愿意再动，王乐叫了客房服务点餐，品尝了建康饭店知名的梅园餐厅做的淮扬菜。

    一晚上王乐的手机和客房电话都没出任何动静。

    王乐虽然也在等徐云波给他来电，询问他所说的“情报”，但并谈不上期待，他当然知道自己所掌握的信息一下子全部透露出去并不能发挥其最大效用，可其中的尺度与节奏的确不好拿捏。

    来建南偶遇徐云波，王乐福至心灵，出言要解他现在面对的难关，话刚说完就有些后悔，意识到当下可能不是最佳时机，好在徐云波并不接招，没理他这茬，算是错进错出。

    转过天来是周日，父子俩起床去自助餐厅吃了早餐，回来洗漱一下，王显声换了新衣服，带王乐打车向向东北行去。车快到后湖边时停下，下车正是大伯家在的公教新村。这小区背后隔着一堵城墙就是后湖，南面是燕京东路，是一处好所在。

    小区门禁颇为森严，王显声拨了电话通知，和王乐在门口等候，不多久值班室门卫接了电话，放下后开门示意他俩进去。

    “好排场！”走在小区里王乐忍不住牢骚。

    “少说怪话。”王显声出声制止，接着又安慰王乐一句，“忍一忍吧。”

    王显声许久不来，对具体位置也记不牢了，走错两次才终于在一栋电梯洋房前停下，确认是这里后上前去按门禁，接着门锁开，两人上楼。

    “显声路上辛苦了，爸和你大哥在书房等你，你是家昀吧？长得这么高了，你跟家旸兄弟俩好好聊聊。”一进屋大伯母连珠炮似的发言脱口而出，王乐跟着爸爸进屋看到客厅里刚要站起来的两人，就感觉血气往头上涌。

    “二哥……”小叔王显名开口。

    “二叔……”这是堂弟王家旸。

    爷爷、大伯、大伯母都在，这倒没啥，小叔王显名，堂弟王家旸这样年轻的甚至小一辈的也在家里，却任由爸爸自己连闯数关，无人下楼甚至出门迎接，王乐只感觉到亲情凉薄。

    “我叫王乐。”王乐出声纠正大伯母，王显声回头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随大伯母进了书房。

    客厅里只有王乐、小叔和堂弟王家旸站着，王乐看他俩不说话，也缄默不言，反正自己不怕尴尬。

    “家昀，你还记得我吗？小时候我经常带你，那时候你才两岁多点。”小叔首先受不住尴尬先开口。

    “我叫王乐，我妈跟我说你只帮她带过我一回，还因为和别人去游泳把我忘在河沿上半天。”面对这样的亲戚，王乐有点享受肆意扫射的感觉。

    “呃……”王显名愣在当场，不知该怎么接过王乐的话。

    “听说你报了建业学院，说实在话，纯属浪费钱，不如找份工作来的实在。你不是爱打游戏吗？我哥开的公司就是靠打游戏挣钱的，我让他给你找份工作，怎么样？”王家旸长得不差，就是脸上几粒痤疮，加上洋洋得意的姿态让人生厌。

    “是吗？那太谢谢你们哥俩了。”王乐半真半假地回应。

    “哈哈哈，谁教我们是一家人呢。”王家旸非常作态地说道。

    说着话，大伯母从书房里出来，看他仨还在站着，连忙招呼，“家……你们坐啊，都是叔叔侄子，堂哥堂弟的，没有外人，聊聊天吧，我去给你们做饭。”说完去了厨房。

    三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王家旸掏出自己的手机一直摆弄，王显名刚才吃瘪，这会儿拿起桌上的晨报读了起来，不时小声和王家旸说几句话。王乐眼观鼻鼻观心，几乎进入入定状态，不理外物。

    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坐了一阵，书房门开，三人一齐望去，大伯王显群首先走出房门，看到正随其他两人站起来的王乐，朗声说道：“家昀，来建南上大学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说。”

    “谢谢大伯，我叫王乐，应该没什么需要您帮助的。”王乐这回纠正多了一点儿礼貌。

    王显群多年为官，居移气，养移体，多少有些涵养在身上，听了王乐的话表面没啥反应，自始自终同一幅严肃面孔，但在他身后出书房门的爷爷就没有这般好脾气了。

    听到“我叫王乐”，他手里的拐杖猛地拍在门框上，几乎要击中最后出门的王显声。

    “老二，你教的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