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干嘛？我一个人遭这个罪就够了。”王显声脱口而出，意识到没做好为人父的表率，赶紧又说，“我是说你工作还要忙，我自己去就行了。”

    王乐冲老爸做了一个“我听到喽”的表情，心里主意已经下定，“工作上的事你不用操心，我还没去过建南，提前去大学看看感受一下也挺好。”

    前一世爸爸为了自己的前途委曲求全去了建南，回来后性格有了明显变化，自己却一直懵里懵懂，四年大学期间每年也就回家三四回，每次见到爸爸，只以为是最近碰到什么小事导致心气不顺，大学毕业后自己逃离建南这个伤心地，爸爸主动提出要到南方投奔他，他追问之下，才从妈妈的只言片语中搭建起那次建南之行的有限真相。

    这一回王乐相信自己已经让爸爸信任了他的能力，不至于为了自己的前程低下身段，但世事难料，自己还是有必要一道去建南。

    王显声对王乐也跟着去建南处于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刚听到时的反对只是出于下意识，看到王乐坚持，想了一下也就同意了。

    王乐让王显声在酒店休息，自己出去买明天去建南的火车票，顺便告知吕硕又要放他鸽子。

    宁城往建南的火车车次频密，现在也不是暑运、春运的紧张时段，运力更是充足。王乐不想委屈自己，找到一家在营业车票代售点，买了两张明天上午的软卧车票——没办法，在高铁出现之前，这是国内中短途出行所能提供的最奢华的方式了。

    拿着车票回来的路上，王乐给吕硕打去电话，说自己要去建南几天，忍过他一阵怪叫抱怨之后，嘱咐他不要轻举妄动，等待郭卫东那边的调查结果，没准能在于蕾心中坐实杜鹏卑鄙小人的身份。吕硕演练了好几遍明天见了杜鹏如何让他下不来台，也只得暂时作罢。

    回到酒店，王显声已经睡了，他今天一早从老家出发，中午到宁城，又跟着王乐一顿逛，到现在肯定累得不行了。王乐放好车票，洗了脸刷了牙躺床上和吕硕又QQ聊了几句也就睡了。

    第二天父子俩早早醒来，退了房打车赶往火车站。检票进站，候车，上车找到卧铺车厢，王显声不能免俗地埋怨了一句乱花钱，但随后就很坦然地拉过卧铺上的被子躺下，吃起在站前超市买的零食，感觉相当惬意。

    王乐买到的是同一侧的上铺和下铺，卧铺车厢人不多，他们这一间就他俩。王乐把包扔在上铺床位上，自己也学王显声躺在另一侧下铺，两人边吃着东西边聊着天。

    王乐想起前几年自己还没上高中，课业还不算太紧张的时候，爸妈经常趁假期带自己坐火车在省内或邻省短途旅行，那时自己因为不能和小伙伴玩耍所以每次出门都心不甘情不愿，但只要等上了火车，“哐且哐且”的动静一出来，自己马上就能进入旅游心态，扒着窗户看车外的风景，期待着陌生城市、景点的风光，再也不想家里和泥打鸟那些事了。

    他还记得那时候自己还问过为什么总也不去建南玩。

    车到润州算是走了一半行程，有乘客上下。火车重新启动后不久，卧铺车厢来了一个拿签票的铁路职工，王乐赶紧给人让出位置，顺便出去沿各车厢逛了一圈，感受了一下2005年铁路上的世情百态。

    等回到自己车厢，王显声已经跟那个铁路职工聊得热火朝天了，王乐坐在过道的折叠椅上，听两人聊天。

    那人家在建南，这回是休班回家，他是部队转业到的铁路上，巧合的是也是在建南服役，而且时间上还和王显声有重合，因此两人聊起来共同语言颇多。

    火车到建南站，站前广场，王显声和那个叫隋广军的铁路职工互换了手机号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你这一路到底是看爷爷来的还是交朋友来的？”王乐拿爸爸打趣。王显声性格外向活泼，又心灵手巧，电工、木工、红白事掌勺样样都能拿得起来，在村里口碑绝佳，也是村里妇女埋怨丈夫时爱举“别人家男的”的典型，按说这些被比较的丈夫应该都看不上他，可他偏偏打牌钓鱼这些中年男性的顶尖运动也都拿手，加上见多识广，能说会道，在同性中人缘也好。小时候王乐跟他一起出门，经常是看他走一路侃一路交一路的朋友。

    “我发现你从上了高三以后话就少了，锯了嘴儿的葫芦似的，小时候没人跟你说话你自己都能嘟囔一整天。”王显声也逗趣他。

    不是高三以后，王乐自己知道，是大学毕业后十几年缓慢受锤的人生改变了自己，不像那之前爱说爱笑了。现在随着时间的倒转，他也在慢慢改变着自己的性格。

    “走吧，还愣着干嘛？”王显声看王乐还在回忆，也不答话，开口说道。

    “你准备就穿这身去见爷爷？”王乐上下打量着爸爸。王显声这回出门只带了一身换洗的衣服，还都是衬衫长裤。

    “这身有什么问题吗？”王显声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问王乐。

    “像我们高中教导主任，不衬你的颜值。”王乐得出结论。

    “走吧，这都中午了，现在我们贸然造访，王局长未必有空接待，我们现在去新街，买两件衣服再住一晚，约好时间明天去看爷爷。”王显声还在想“颜值”到底是不是自己认为的那个意思，就被王乐拽着上了去市中心新街的出租车。

    至于王乐话里的“王局长”，王显声当然知道说的是王乐的大伯他的大哥王显群，现任省城某区卫生局副局长，打从王乐记事起，爷爷就已经从老家搬到了省城和大伯同住。

    王显声退伍回家后二十年里只来过建南三两次，最近一次都要数到五年前了，至于王乐，则睽违这座城市十八年之久。两人各有心事，都看着窗外没说话，只任由梧桐树影在车窗上渐次掠过。

    透过车窗能看到建康饭店方正白楼的时候，王乐知道新街快要到了，这座八十年代落成的建筑，是国内第一批涉外饭店，曾经多年登顶国内第一高楼，据说有一部高速电梯，几十秒内就能从大堂直达位在三十多层的旋转餐厅，可以说是一段时间内这座城市的骄傲。在2005年的现在，它依旧傲立在新街之上，要一直等到再过几年，才会被其他新建成的大厦抢过一些风采。

    “我退伍的时候这楼刚建成还没开始营业呢。”父子俩下了车，王显声仰头看面前的建康饭店说道，心中也涌起了一些当年的回忆。

    “今晚就住这儿了。”王乐说着就起身朝酒店一楼大堂走去。

    王显声一把拉住他，说道：“你好不容易挣点钱，攒着交学费吧，在这花了不值当的。”

    他是个会享受，对生活有追求的人，退伍回家和王乐妈妈结婚后，在相当简陋的环境中也要尽量有格调，要体面一些。王乐了解他的性格，执意往里进，他也就就叹口气，跟着进了酒店大堂。

    工作室的财务制度初步建立，第一个周末李自为聘用的会计就把不满一周的收入打到了王乐卡上，有一万多块钱，有这打底，他才有了进建康饭店的勇气。

    没问价格直接开好房间，付款取了房卡王乐就要喊爸爸一道上楼。王显声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正欣赏着酒店大堂的设计。

    “王乐！”

    王乐正要去喊王显声上楼，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自己，转过身去，看到徐云波正从电梯厅那边走来。

    “徐总又到建南？”王乐记得和徐云波在茶吧一别送来建南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了。

    徐云波闻言苦笑道：“我困坐愁城已经好几天了，一直没离开建南。”

    “推广上遇到什么困难了吗？”王乐知道他被困在建南所为何事，但仍然得明知故问。

    “没有，Chinajoy刚刚闭幕，IGL仓促参展也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工作室招募推进得很顺利，赞助电子竞技俱乐部也是，思路对了，就很容易打开局面。”徐云波对王乐的推广建议和他这个人都很满意，“我的烦心事就不提了，你呢？来建南旅游吗？”

    “算是探亲吧。”王乐对自己跟爸爸的这趟建南之旅也不知该如何定义。

    “你今晚住在这里吗？我马上要出去赴约，明天请你去顶层璇宫吃大餐，建康饭店的炖生敲一绝。”徐云波直来直往的风格，一下敲定了晚餐。

    王乐点头应允，又把王显声和徐云波做了相互介绍，两方道别就准备一个上楼，一个出门。

    “徐总，留步。”王乐快走到电梯前时突然转身，叫住了正在等车的徐云波。

    徐云波好奇看他。

    “徐总，我有一份情报向你提供，可能和最近你的烦心事有关。”王乐字斟句酌，控制着放出的信息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