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米雪，MichelleGu，也是Miss.Gu。

    沪江大学英语语言文学专业毕业，沪上本地人，而且是祖籍宁甬，户口地在复兴公园旁淮海中路上石库门里弄的魔都蓝血贵族，对外提祖上也是三十年代沪上纺织业大亨。

    但真相说出来就很坍台了，顾米雪家在的坊弄的确是民国时期某顾姓资本家曾经的产业，巷子口还钉着文保牌子，但她们家和同住在一栋三层带阁楼房子里的五户人家，却都跟这资本家毫无干系，都是在顾姓大亨因沦陷时期与汪伪政府合作被国民政府枪毙后又经解放，才陆续搬入这片无主房屋的。

    “我上班去啦！”

    顾米雪照照镜子，看了下妆容无碍，拎起包出了自己的小小房间，跟在看电视早间新闻的老顾说了一声，没等回应就走出了家门。

    这栋经过各种夹层改建，原本设计三层带阁楼的联排别墅现在住了五户人家，拥挤不堪。

    顾米雪屏起一口气，小心挤过曲折楼梯上的各种杂物下楼，尽量不去听薄薄墙壁后传来的邻居们私语声、电视声、小孩儿哭闹声，直到出了逼仄的楼门才大口呼吸了几下。

    这家真的没法呆了。

    顾米雪在走路去上班的路上心里不停抱怨。住在上只角的魔都贵族，表面光鲜之下也有苦衷，住房条件差，等着看着盼旧城改造，哪怕安置去浦东也在所不惜。但事情坏就坏在顾姓大亨太会选地方，邻居们左等动迁不来，右等也不来，有人去打听，才知道自己所处区域已经被划进历史风貌保护区，拆不了了，顾家和一众邻居们虽感失望，但也只能接受。

    还是得出国。

    在全家买了三明治和牛奶，顾米雪提着早饭，边想东想西边往北走。瑞金路左拐到延安路上，向东行百十米右拐到茂名路，继续向公司走。据听闻为了迎接世博会，即将开工建设新的地铁线路，再过几年自己就可以坐地铁上班了吧？她心里想着。不对，那时我该在阿美了。

    她大学时立志出国，早早搞定了托福，家里也愿给她出三年几十万的学费、生活费，但最后却卡在美签上，当时她表现得太过紧张，被签证官认为“具有强烈移民倾向”因而拒签。

    因为还打算再战，所以国虽没出成，她毕业找工作的范围还是不出“梅泰恒”，为的是随时抽空去梅陇镇广场的美领馆签证中心观摩学习，感受氛围。也因此，最后她选择了虽然规模小，业务范围也莫名其妙，但办公室就在签证中心楼上的IGL。

    “Michelle，你来一下。”

    刚进公司，才坐上工位还没等吃早饭，老板从办公室探出头来，打了个响指招呼她进办公室。

    往日都是临到中午才来公司，今天倒新鲜。

    顾米雪对徐老板的反常感到奇怪，跟昨天的电话有关？昨天老板下班好像也反常得晚，同事们都走了他还在办公室里，昨天打电话那人怪有意思的……她胡思乱想地走进了徐云波的办公室。

    “你联系一下Chinajoy展会的主办方，问一下能不能让我们紧急参加今年的展览，展位费贵一点没关系。”顾米雪一进门，徐云波就发布任务。

    “China……joy？”顾米雪不太确定这个名字。

    “对，是一个电子游戏的展会，就在沪上，地址应该是在浦东的新国际博览中心，今年是第三届，马上就要开幕了。”徐云波连珠炮般跟顾米雪解释完，又拍拍自己脑袋，“我早该想到这个的。”

    游戏……展会……第三届……浦东……顾米雪依言记录。

    虽然同在沪上，像顾米雪他们这些走名校，外企，出国深造路子的，和成了年的动画片爱好者们之间天然隔离，互不同属一个世界。她和同事们交流，得出的结论也是，IGL这个公司挺好，好就好在“不像游戏公司”。

    顾米雪对于这个办了两届Chinajoy不但没去过，更是听都没听过，不知道徐云波要去这里参展给谁看。

    “还有，你电话拜访一下在沪上的电子竞技俱乐部，询问一下他们有没有意向接受赞助。”

    电子竞技？俱乐部？赞助？

    徐云波的任务又触及了顾米雪的另一个知识盲区，是那些在网吧打枪的脏兮兮的瘪三？她脑海中闪过电视新闻里画面，网吧、网瘾、纵火……

    我该找一个正常一点的工作的……

    顾米雪心里想到，却是不停记录。

    “向Chinajoy主办方咨询能否紧急参展，可以接受展位费的适当涨价，电话拜访沪上电子游戏俱乐部，询问是否有意向接受赞助。”顾米雪一项一项和徐云波确认刚才交代的任务，最后问道，“还有吗？”

    “暂时就这些，去忙吧……等等——”

    顾米雪刚刚推开门，人还没出去就被徐云波叫住，转身问道：“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徐云波从桌上拿出一张便签纸，递给顾米雪，交代道：“把这个卡号加到供应商付款列表里。”

    顾米雪接过便签，听徐云波接着补充，“设为最高等级，付款时间和单价都是。”

    顾米雪一一记下，转身出了办公室，坐到办公椅上拿出徐云波给的便签纸，上面写着：

    051*-7685****；

    wangle2023@；

    农行，95599**************；

    王乐

    ——————-

    和李自为商定的一周试用期到了第五天，王乐终于收到了IGL发来的供应商资格确认邮件，搞定了最后一个障碍。

    昨晚和徐云波一晚上深入交流，一下子戳中了他当下的痛点，王乐把参展Chinajoy、赞助电子竞技比赛、俱乐部等招数提前了多半年原路送还给他，也和IGL达成了合作协议，预计着今天就能出第一批金了。

    “这啥？”今天用的汪志高的电脑，他站在王乐背后看他登录邮箱，查收并回复邮件。网页上供应商、IGl啥的，没太看懂是在干啥。

    在国外电子邮件普及的阶段，国内的网络基础设施远远还未完善，等到国内初步建立了惠及全国的网络设施之时，IM即时通讯刚刚迎来爆发，所以国内不但私人聊天使用IM软件，公司内和公司间的正式通讯很多也选择QQ和MSN，电子邮件的普及程度一直不高，许多人唯一在使用的邮箱是注册QQ时顺便开通地址为“数字@qq.com”的账户。

    “没啥，我查点资料。”王乐敷衍过去，登出邮箱，退出浏览器，把位置让还给汪志高。

    对于游戏内教学，王乐可以毫无保留，加快出金的速度是唯一要务。但对涉及商业秘密的部分，还是要有所保留。

    说回来还是条件太艰苦了，一台多余的电脑都匀不出来。

    “我的账号上已经快2000多金了，什么时候出掉？”汪志高问王乐。

    “搁刘一飞那边的时候两三天就得出一回。”冯泗河停下游戏，扭头说道，杨李也转过头来，三人一齐看他。

    “我自有办法。”王乐再次敷衍，说完就转头出去了。

    冯泗河、汪志高还好，杨李也在听的话，王乐马虎眼也不敢多打了，这小子太精了。

    出了酒厂大门，王乐在周边腿儿着瞎逛。

    十几年不会磨掉一个人的记忆，但记忆中细节的丢失也是惊人的。王乐一边走着，一边看着，感受着，和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对照着。

    印象里这里几乎是个乐园，每天玩游戏，憧憬着开学前赚一大笔钱，休班的时候和吕硕还有其他两个同事是河道里抓田螺，抓几大塑料瓶，回去用极简陋的工具材料炒了吃了，然后纷纷拉肚子了也不舍得剩下……

    自己当时也真的容易满足啊！王乐感慨，现在不行了。

    二十个代谢旺盛的大小伙子大夏天同在一屋里挥汗如雨，晚上还睡一屋，那味道只让王乐想起一件在老家也不再常见的东西——牲口棚。

    以后再也不挣这糟心钱了。

    一阵难听的16位和弦铃声突然传响起——

    有人来电，王乐的小灵通有来电显示不全的问题，分不清熟人、生人，也分不清市话还是长途，。

    “十足的工业垃圾。”

    王乐骂了一句，估摸了一下剩余话费，小心接通了来电。

    “我是王乐，请讲。”王乐减少客套，快速进入正题。

    “王先生你好，这里是IGLShang——”

    “密斯顾出货的事有什么变化吗？”王乐最担心这出问题，没顾得上调笑两句，直接打断发问。

    “出货的事没有变化，是这样的王先生，Boss让我拜访沪上的电竞俱乐部，我找到了一些——”

    “WE！”

    “什么？”

    “w-e，TeamWE，或者‘WorldElite’，应该是这个名字。”王乐解释。

    “这是俱乐部的名字吗？”

    “是的，你们要赞助电竞俱乐部的话，首选WE。”

    “如果要赞助到选手个人的话，首选WE的李晓锋，他玩《魔兽争霸3》，人族。”

    “而且你们可以关注一下WCG，世界电子竞技大赛，今年底会在新加坡举办。”

    “没别的事我先挂了要欠费了，再见密斯顾。”

    王乐一口气说出一连串的建议，赶在通话时间突破1分钟前果断挂断。

    沪上，梅陇镇广场，IGL上海办公室。

    顾米雪拿着电话愣在当场，手中笔记中只来得及写下“w”、“e”两个字母。

    她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放下电话，开浏览器搜“WE俱乐部”，还未输入完毕，突然扑哧笑出了声。

    “服了这些网瘾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