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酿饮下，赵枭已深知二人有天地之差，先前一杯是冰释前嫌，肃清纠纷，而此番再同案对坐，就不可再同辈而说了。

    “荒老兄，先前戏言也好，玩笑也罢，您长为尊老，就请莫再与小辈胡闹了，姬枭承受不起。”

    赵枭捧过葫芦，起身朝姬荒空樽之内倒了个满，只拱手一言，便鞠上一礼，静等答复。

    “三分相处，七分有趣，与你交友，老夫尚且不知无礼，姬小友又何必在意？哈哈……”

    见姬荒一笑置之，赵枭自有所悟，本是想着论述那为人八德，一番施礼，但想来恐不如此简单。

    “荒老兄既这般性情，那小子就明言直问了，我该敬您是荒老兄？还是尊您为荒老祖？”

    姬荒听此，并未作答，他猛吸一口，随即单指弹烟，神香便加速自焚，化作齑尘，他轻呼一气，待青雾散弥，才缓说笑语。

    “你此番既已心存敬畏，称呼与老夫而言，便不足为重，姬小友自可随意，不必拘礼。”

    赵枭听罢，心意已决，见他万般严肃，只举壶灌酒，便施礼一敬，鞠身问拜。

    “先前几番猜忌，实是小子我见少无知，望姬荒老祖勿怪，请受祖孙姬枭一拜！”

    姬荒自是这虚天真神，先前已自道身份，赵枭此刻又岂再不明，他一番扣拜，便举樽饮尽，酒酿暖身，使他神象转轮，只静等老祖答言。

    “哈哈……好个姬枭，先前尚且忌惮老夫，此番才认老祖，可有何感悟？”

    “姬枭智浅，只敢猜是老祖有何取求，故而先前几番忍让，此外便不敢多想。”

    赵枭此语，实是心中所念，姬荒听念，却不觉胡言，这小娃娃能有这般心思，倒也不是何等废耻，他当然是有取于祖孙，不过此刻内心已另有打算。

    “然老祖有求，姬枭自不回绝，只心疑未得全解，故欲求老祖，可否一一告明，再谈不迟？”

    “如此一说，倒是老夫急神在先？”

    “老祖身为无量尊上，自应明晓，万世之功，非朝夕可筑，姬枭此番不明不白，还望老祖成全！”

    “呵呵……你个小孙，罢了，老夫应你便是。”

    “谢老祖！”

    赵枭谢罢，便安身正坐，然心疑尚多，倒不不知从何问起，只再倒一杯，举樽满饮，说来奇怪，这酒水饮后只觉上瘾，仿佛有何奥秘。

    “老祖，此酒水之奇，无与伦比，不知是如何酿来？”

    “此乃老夫取至阴之气，融上阳之血提纯炼化，名作垠午子水，好比做天外之酒，你初饮自是不知其味，需待其稍溶化解，方知味美。”

    “原来是此等神奇，我自品得子水滋味，便觉心念自通，忆晰明了，果真是天外之酒！”

    “呵呵……你魂附三象，此番饮得子水后，激得神象运转，故而记忆通透，不受搅扰。”

    “啊？”

    听此问来，赵枭略显惊懵，他想起先前头痛饮酒之后，他脑海中便忆起了全部，以及闪过了一段未知的记忆。

    他想起了曾在梦境中真实地死过一回，他躺在一片无尽的火海之中，本来脑中已然迷糊，可突然间只觉脏体搅动，使他逐渐清醒过来。

    虽意识清醒，但他却不得动弹，只感受着生息之气在为他重塑脏体，他朦胧眯眼，窄小的视线中竟瞧见了他自幼生梦之时，就经常梦见的四龙之影，那遮天般虚影，犹如掌天真神！

    对，他一直都知道有这四龙的存在，并尊为神仙！

    他曾在梦中欲求四龙，寻唤母亲，然无数次的呼喊，都未等来那四龙回应，久而久之，他便不再尊求那神仙了。

    求神仙？不如求自己！

    而当他身入梦境之时，他完全不敢相信，这未知的无边世界，简直与梦中如出一辙，寂静，空冷，了无回音。

    “神仙！您在吗？”

    他在梦境中喊了出来，哪怕被他尊为神仙的四龙之影，他早就未再求唤，可他仍有幻想，因为以往是梦中，而此刻在真天，难不成还不得回应？

    果然，任由他喊破了嗓，就如梦中所现，神仙当真不靠谱，他只得唤求母亲之名，以招来那梦中曾有的火海之变。

    他本以为能在火海的尽头寻见母亲，可事实如梦似真，他终究倒在了烈火之中，然等待他的却不是碎梦惊醒，而是真正的躯魂同死。

    但怪异的是，他并未死去，不知是那四龙施法相救，还是他肉躯自复生息，他只记得片刻之后，这段如梦似真的回忆便从脑海中被抹了个干净，直到他方才饮下神酿，才忆起此番。

    至于那段未知的记忆，是茫茫星辰，苍色黑白，星空之下，一黑袍老人，手持断刃，披发遮面，只呼吸变幻之间，手开符阵，碎震星天。

    符阵化三形，各有一印，字若符箓，更似天书，可赵枭竟一眼便能清楚，那三印之首，分别是辰星之凡缕，轮回之梦墟，高天之仙神。

    三印得认，记忆便仿佛戛然而止，从脑海中逐渐消退，至此赵枭再度回忆，已略显朦胧，莫非此便是老祖所说三象？

    “凡之象生死有终，墟之象生死寄天，神之象生死不灭。”

    听此说来，赵枭更觉疑惑，先不说三象具体是为何物，就说这生死三分，各有不同，而老祖说他已是死魂，这又如何区分？

    “呵呵……你凡象陨毁，故而此番才化得死魂，可还有问？”

    未等疑惑者先问，姬荒已然开了口，赵枭当然迎言而说，求解真惑。

    “姬枭愚昧，恳求老祖告知，我怎来这魂附三象？还有，它们……又是如何运转？”

    “此便要谈及你之身世……”

    “老祖果然知晓我身世？”

    “呵呵……老夫无所不知，如何不晓？”

    “老祖请讲！”

    “你生于归墟梦轮，那是仙神葬魂的天墓，由亿万焚道梦魇形化而合的轮回之壁，你自降生之初，肉胎就已吸附梦魇，在体内形合归墟之象。”

    “归墟……之象？”

    “归墟既梦墟，无道而无形，命象者生死寄天，生不受外愈，死不入轮回，生死如梦，故而你死后才来此高天，不得转生，你所遇所见，皆因幻梦。”

    “依老祖之意，我生死受天公所定，伤而不得受他人之治，死且不得受轮回之苦，我生死之间，就仅是一场幻梦？而此番与老祖相见，也是身处梦中？”

    “呵呵……你所悟不浅，正是如此。”

    “这……”

    赵枭听罢，小脑瓜简直快要炸开，心中的疑惑一时间难以明说，就如爷爷曾说过自己生在神龙岛，那归墟梦轮又是什么地方？就这身世一论，他都不知如何能够明了。

    “这归墟之象尚是如此，那请问老祖，神之象又该如何？”

    “所谓神之象，天生神魂，根赋神境，将来修行，必是成仙化神，此也是你仙胎之造化。”

    赵枭想起爷爷信中曾说，自己生来怀骨，逆天元根，且是那仙胎穹化之子，此应便是老祖所言神之象？

    可爷爷也说过，修行者必有根基骨，先不说他自己从未有所察觉，就连姬姮姐都曾明言，他体内并无根基，这又是怎一回事？

    “老祖，我虽自知仙胎，可体内并无根基，岂能修行，何来……成仙？”

    见赵枭实在一无所知，姬荒既觉可笑更觉可怜，想来与这祖孙处处细讲，不如道明来龙去脉，让他小脑袋瓜自拆真解，方能无惑。

    “长言难述，究其因果，皆是你父母之过，呵呵……”

    “父亲？母亲！”

    这是赵枭除了爷爷以外，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听来父母之事，怎能不满脸呆愕，霎时间仿佛脑皮抽愣，只一手紧握酒樽，僵木地盯着老祖姬荒，随后低额垂头，满口叹怨。

    “呵，父母之事，我知之甚少，只请老祖长篇道来，小子自不扰断。”

    见姬荒眯眼一闭，火眉飞窜，赵枭自是心领神会，静等那老祖睁开火瞳，小酌一口，才娓娓道来。

    “你父姬无堕，本是我北冥一方仙骄，与那尊凤窈神合一体后，才有你姬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