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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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临危受命

    亲卫只剩五个了,她们没有任何犹豫,立即跟着原族长上岸;小一点的孩子拽着妈妈或保姆的衣角,哭闹着要回去,不过这事情可由不得她们;保姆们不管别人如何,她们就尽力吊住那两个重伤员的性命,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其他人无力复仇,也没脸回头,双眼无神地望着新族长,等待他做出决断。

    新族长掂量一下手中的权杖,它本身不沉,但他还是觉得沉甸甸的。原族长给他留下一个烂摊子,整个氏族折损将近一半,战力折损大半。他们现在就剩这么点人,确实不好继续南迁,也不适合北归。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是在这里住下,打持久战?还是滑冰向东走,远离这个大凶之地?他茫然地摩挲着权杖,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等到保姆们将重伤员的伤口都包扎好、止住血以后,他还没考虑好。他不想当这个族长,也很难做出干系到整个氏族生死存亡的决定。如果一什长能活着回来,他就再把族长之位禅让给他。至于其他人,连他都不如,未必能服众,他可不放心。打定这个主意后,他便对剩下的族人说:“我们以后去哪里,以后再说。我们需要找地方好好休养,否则这两个重伤的活不下去,而且还有两个兄弟进入山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族人对此无异议,对这个临危受命的新族长还比较认可,便跟着他上岸。

    他们沿着前人的足迹单列行走,确保每一步都脚踏实地,因此无一人陷落。中途,新族长把胆小鬼拎出来,把他划为非战斗人员,让他走在最后面,省得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胆小鬼也乐得走在最后面,有那么多人为他探路,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有人对新族长竖起大拇指,称赞他明智。他扯了扯嘴角,实在是笑不出来。

    他能在此起彼伏的“咯吱咯吱”踩雪声当中还能听到饥饿的人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咕噜”声,却依旧听不到山林中有音信传回来,很是忧心忡忡。他又眼睁睁地看着原族长和亲卫略过篱笆和房子,目的明确地循着人迹进入山林,既不阻拦,又不驰援。既然她们脱离大部队,任性而为,那就自求多福吧。剩下的族人经不起折腾了,急需休整,他得为他们负责。他们距离篱笆和房子越来越近,对于篱笆这种能一目了然的东西他们不怎么在意,那不就是围栏嘛;对于房子这个新鲜事物比较好奇,但又很是警惕,不知会不会突然跳出来几个彪形大汉。

    他见到那些从院子里发起并一直延伸到山林里的牛羊的足迹和粪便,眼中重新焕发光彩,不过又注意到人和狼的足迹,眼神便暗淡下来。他挑了十个人跟他进入篱笆院小心探查,确认院子里无陷阱之后再贴着墙根走到缺口处,将长矛伸进去乱捅一通,再将长矛抽回,矛头未见血,这才敢进入房子。他们就这样一一探查完所有的房子,确认无敌人和狼藏匿其中,这才放心大胆地招呼在外面伸长脖子等着的族人进来。

    已经像是行尸走肉的北人没有力气争先,也没必要恐后,只是鱼贯而入。他一边数人头,一边用手指计数。如果把轻伤员也算作战斗人员,加上他自己,共有三十人;而非战斗人员有两个重伤员、七个保姆、十个孩子,还有胆小鬼,共二十人。这数都很好记,还不需要结绳记事。战斗人员去姜名母女曾经住的房子,那里稍大一点;非战斗人员去姚起和姚汉曾住的房子,那里离篱笆的出入口更近一些。两个房子里都有干草和松枝,他们便把火把插在院子里的雪堆上。至于另外两个小房子,里面空空如也,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熏肉味,能把他们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但他们又什么都找不到,让那些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人很抓狂。

    那两个背重伤员的人将重伤员安稳地放下之后,筋疲力尽,躺在松软的干草上,说什么也不动弹了;保姆们探到重伤员还有鼻息,便松了口气。之前吃内脏已经吃饱的孩子们钻进干草堆里倒头就睡;胆小鬼一合上眼,眼前就浮现出族人惨死的场景,根本就睡不着,而且还在不停地瑟瑟发抖,既是心有余悸,又是被冷风吹,但他没有起来用木板档住风口。做多错多,那干脆什么都不做,要冷大伙一起冷。

    另外一拨人能在大房子里坐下,却躺不下,这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已被汗水湿透衣背,被穿堂风这么吹,就有点遭不住了,急需生火取暖;他们当中还有一半人没有进食,急需生火烤狼肉吃。这一天唯一让他们觉得幸运的事情是房子里生火的材料应有尽有,省得他们冒险进山捡柴火了。他们将大部分松枝丢到窗外,腾些地方出来,然后把干草归拢在房子中间,再捡些松枝压在上面,又在旁边清空出一圈防火隔离带,这才拿火把进来点火。待烟散去后,他们便抬起木板,抵在窗户那里,没多久房子里就暖和起来。

    新族长见那两个背重伤员的人没再出来,也好,他俩可以负责管理非战斗人员,为自己分忧。不过他俩连伍长都不是,就这么当上什长似乎不妥,那就先算了。他还要寻找一些线索,便没有进屋,准备去别处观察残留的足迹,不过被之前处理狼尸的主刀人叫住了。他们四个把装着狼肉的兽皮袋子卸在地上,打开袋口,问道:“族长,这些肉你看我们留多少?吃多少?还有,怎么分?”族长具有分配食物的权力,他们这么问本身没什么,很正常,但他看懂了他们希冀的眼神。

    原族长为了确保族人在狩猎失败后还有东西可吃,一味地储备食物,竟然让战斗人员和非战斗人员吃的是一样多,这就造成了战斗人员的体力跟不上,发挥不了他们应有的战斗力。后果,大伙都看到了——上一次,他们被群狼盯上,不得不丢下储备的肉,这才得以脱身;而这一次,他们这么多人竟然被一个人和那么几头狼杀穿了,惨到他不忍也不敢去数一数到底死了多少人,只能数一数还有多少人活着。而且,活着的人无力把死去的人抬到离天更近的地方进行天葬,只能将他们留在冰上和陷阱里。

    他大手一挥,说:“不留了,敞开了吃,谁能吃多少就多少。吃饱了,有力气了,才好保命。但是,谁都不许浪费!”然后他转身就走,不在他们难得地喜出望外的时候扫兴,把“这些狼肉都是族人拿命换来的”这句话咽进肚子里。这四人得令之后情绪高涨起来,如同房子里被点燃的篝火。

    在观察完不同大小的脚印之后,他掩着鼻子越过牛羊圈,来到角落里的茅房,扫了一眼堆积的人类粪便。它们的量不大,那说明这里曾经居住的人不多。再结合脚印,他可以推测出他们的人数有七人,其中有三个孩子和一个老人,估计敌人的战斗人员只有三个。那个女人是他们当中最厉害的人吗?答案不得而知。对敌人只有一丁半点的了解,他非但没能松口气,心里还是没底,那还是吃肉来垫补垫补吧。

    他匆匆而回,不在那里闻臭味了,倒是酸酸地感慨一句:“果然是吃的越好,拉的越臭!”对于那些曾经被圈养的牛羊,只见其痕迹,不闻其声,但光凭想象就足够让人眼馋了。他心中就像是有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小人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明天杀进山里去。”另一个小人说:“不见得啊!胆大的作死,可能什么也没捞得着吃。族长的小儿子不就是这样,你忘了啊?”

    “那你想饿死?”第一个小人逼问道。

    “不会饿死的。”这时候冷不丁地冒出来了第三个的声音:“你们忘了?还有那么多族人的尸体在那摆着呢。”

    “啊?!你好可怕!”第二个小人抖落一地鸡皮疙瘩。而第一个小人指着显形的第三个小人的鼻子骂:“你他妈的还是人吗?”

    “不是人,是狼,行了吧?我知道报仇,比你们强!而且我的意思是你们在饿死之前就会被人干掉,怎么会饿死?”第三个小人蹦跳起来,朝着被怼得哑口无言的两个小人的头顶就是一巴掌拍下,嫌弃地对第一个小人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就知道吃!”愤怒地对第二个小人说:“族人的仇不报了?被吓破胆了?瞅你那熊样!”再冷静地对两人说:“吃饱后就赶紧休息,休息好了就进山。我们人多,可以交替休息,但是不能让敌人休息,得把他们累坏了、拖垮了。”然后握紧拳头,恶狠狠地说:“耗死他们!”说完这第三个小人就消失了,另两个小人点点头,也随之消散。

    回过神来的他已不知不觉地走到房子门口,挪开木板之后,烤肉的香味扑面而来。篝火旁的族人给他腾出位置,他坐下后接过两块烤肉开始狼吞虎咽。没人有多余的嘴说话,谁也不觉得尴尬,因为天大地大进食最大。

    肚子里有了垫底的东西,他好受多了,这才开口问话:“谁有轻伤?举手。”数出来七个人之后便示意他们放下手。然后他又扫视一眼,发现伍长仅剩四个了,摇头叹息。他安排人把新烤好的肉给保姆送去,让她们给重伤员和自己吃,但是那两个背重伤员的人得过来,战斗人员需要聚在一起,一边吃一边议事。

    他一边继续吃烤肉,一边摆弄干草、松枝和狼骨。干草代表普通人,松枝代表伍长,狼骨代表什长,这样直观一些。如果把除他以外的二十七人分为两什一伍,需要提拔两个伍长为什长,再提拔三人为伍长。不过,要是一什长和二伍长活着回来,那他得把新什长和新伍长都刷掉一个?虽然他可以把族长之位禅让给一什长,但他自己就没位置了。不妥!所以他得另想办法。

    如果把他们这二十八人平分成七份,一份有四人,足以做到四面防守或进攻。一人管理三个人,比当伍长简单,不过这个人如果叫“份长”,不好听!就像是“粪长”,那就用“族长”的变音“组长”吧。等他不想当族长了,其他组长都有可能升为族长,而他还可以当组长。

    那两个背重伤员的人也不给他们当什么什长了。他需要两个人教导保姆和孩子们如何自保,甚至如何战斗,那就叫他们教导员吧,其中一个是教员,主要负责教育;一个是导员,主要负责指导。这样一来,当他既当族长又当组长的时候,手下有六个族长、三个组员、一个教员和一个导员,也就是十一人,管理起来不在话下。嗯,就这么办了!

    理出头绪后他清了清嗓子,很有底气地说出他的想法,然后说:“少数服从多数,不同意的举手。”当然没人反对,不过让他意外的是那两个背重伤员的人说什么也不愿意当教导员,连忙摆手说:“还是让轻伤员去做这个吧。”反倒是有两个腿脚有伤的人愿意做此事,没人跟他们抢,直接当选教员和导员。而且,那两个背重伤员的人因为做事不怕辛苦,又把无生命危险的事情让给伤员,很受人赞赏,平时表现又不错,因此支持率最高,竞选上了组长。

    在组长挑选完组员之后,每一组都是满员的,而且他们在吃饱之后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就像是未曾被打残过。不过,他们很快就听到“着火了”“快跑”的惊呼声和“救命啊”的求救声,又被瞬间打回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