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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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接力

    接力是一种对敌策略——己方战力分散,一部分人先与敌人作战或周旋,然后由另一部分人接替而上,逐渐消耗敌人,而己方始终保持较好的状态对敌,最后达到灭敌或退敌的目的。姜名一开始就采用这个策略,不过她只是粗略地将他们分为两部分而已。她带着狼去抢占先手,把孩子们留作后手。

    姜土非要抢着第一个上场,但被姜名三两句话驳回了:“我还没老呢!现在是狼跟我亲。先让老娘来试探一下他们。”姜土没有执拗下去,但很快她就后悔了,因为事情的走向可不是试探一下的样子。

    以前一直很稳重的姜土一反常态,心神不宁。她既担心妈妈会受伤,又为被包围的狼揪心,为死去的狼伤心。她握紧拳头,皱着眉头不说话,需要来回踱步才能强忍住下山动手的冲动。姜名和她们说好的,她要把敌人引到这个有牛羊血结冰的半山腰上,她们要埋伏在这里,趁乱要人命。

    姚汉对这几头狼没什么恶感但也不在意它们的死活。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时不时地感慨:“姜姨这么猛啊!”“太厉害了!”当他看见姜名去为狼解围,拍着腿嘟囔:“不用去管它们啊!何必去冒险呢?”

    端坐在松针堆上的姚起可以从姚汉的话中侧面了解战场上发生的事情,不过主要还是靠他自己从杂乱的声音中识别出姜名的长啸声和敌人的怒吼声、恫吓声、惨叫声、哭喊声……他能从狼的嚎叫声中判断出还剩几头狼,不过他做出这些判断要比往常吃力,因为他还得不停地排除干扰。

    姜水在这种时候发出无意义的声音来壮胆,就连她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就像是跌宕起伏的流水,宣泄着她激动紧张的情绪。她的目光追随着妈妈,而姜名临走时的眼神一直留在她的心头,那是一种于心不忍的眼神。善解人意的她大概能体会其中的复杂意味:妈妈不想让还未成年的女儿手上沾上人命,然而这个事情好像也由不得她。

    姜木看着来回踱步的大姐和不停胡言乱语的二姐,发现她俩紧张到就像是变了个人似得,她不解地问:“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不相信咱妈?”但是没有得到姐姐们的回应,反而是姚汉接过话头:“这是关心则乱。”

    姜木仰着头对姚汉说:“我也很关心呐!可我就不乱啊!”

    姚汉一边解释:“那是因为你认为你妈妈是最厉害的,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而她们明白事实不是这样。”一边伸出仅剩的那只手,想要揉搓姜木的头。

    姜木偏头躲过姚汉的手,闪身到姚汉、姜土和姜水之间,念念有词:“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说完她就开始一动不动,然后发现根本就没人搭理她,她也就不费劲去活跃一下凝重的气氛了,干脆连招呼都不跟她们打,独自下山找地方藏起来,毕竟她的任务是放火烧房子。

    而当姜水看到姜名不愿放弃被包围的狼,冒险解救它们而险象环生的时候,她热泪盈眶,那无序的、无意义的声音被呜咽声替代,她也就退出了那种古怪状态。然后她才听到姚起在叫她,她擦了擦眼泪,应他的要求开始解说他无法看到的战斗场面。

    姚起一边倾听姜水的解说,一边默默为姜名祈福。这是他当前唯一能做的事,毕竟他学艺不全,不会暗戳戳地诅咒敌人。

    然而,就算没有姚起的诅咒,敌人还是被杀穿。当姜名转身解决掉身后一人再开始往回跑,两头狼也突出重围以后,姜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停止踱步,蹲下来抓一把雪塞进嘴里降降火。

    不过就算有了姚起的祝福,姜名还是受伤了。姜水揉了揉眼睛,不知是自己眼花了还是妈妈真的受伤了。不过她看姜土没什么过激反应,而姚汉为又一次解决掉身后威胁的姜名拍手叫好,于是姜水以为妈妈没出什么事,便继续为姚起叙述战事。

    当姜名和狼躲避飞斧和飞矛时,姜土已经焦躁成“焦土”,姜水说话开始不清不楚,姚起听到狼的哀嚎大概知晓又有一头狼活不成了。

    在姜名拿着短矛数人头的时候,就连姚汉都能断定姜名和狼有着不报仇就不回来的意思,便着急地跺着脚,催促着:“可以了!可以了!赶紧回来啊!”

    姜名和狼还是决定折回去再战一场,与此同时,姜土不再压抑自己,用脚挑起长矛,再伸手一抓,目露凶光地奔下山坡,好似猛虎下山,赶去支援。姚汉紧随其后,是阻拦她还是配合她得看具体情况再说。

    姜水在犹豫着是跟上他们还是听妈妈的话埋伏在山坡上,不过当她看见姜名捡起斧子向敌人投掷了几次过后,妈妈的后背红了。她转头对刚起身的姚起说:“我妈受伤了,走!”

    姜木听到侧后方传来急促而响亮的踏雪声,心知不妙。她回头一看,这是全窝出动了啊!是妈妈出事了?于是她开始慌张地跑了起来。

    松林中的松鸦、麻雀等鸟类被飞奔的孩子们惊扰后飞起,恰逢北人高喊“杀!杀!杀!”,北人就以为是他们的喊声造成的结果,也就没在意。快要到山脚的时候,姚汉低声呼唤姜土:“别急!先观察。”姜土速度不减,不理会他。姚汉想超又超不过她,想拽住她的衣角却又担心害她摔倒,只能苦口婆心地说:“她回来,我们就不出去;她不回,你上我也上。”当他俩到达山脚,即将从松林中冲出来的时候,跑在最前面的姜土发现一部分敌人正被姜名引向岸边的陷阱,然后她就紧急止步,在松林边缘的灌木丛堪堪停下并卧倒。姚汉则是半躺着滑到她边上,没有将身形暴露给敌人。姜土没好气地白了姚汉一眼,质问道:“你刚才是教我做事?”姚汉摇头说:“哪敢?不敢!我就是不想让姜姨的努力白费,计划落空。”然后他就看到姜土在咬牙切齿,他反思了一下,自己也没说错话啊。他趴在她旁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另一部分北人在分食狼肉,怪不得!

    姜木随后就到,她身子小,直接躲在松树后面,不去打扰挨得近的两人。姜水和姚起没有凑到那么靠前的地方,省得后到的他们被突然冒出头的敌人发现,连累藏得好好的人。

    他们都在等候着,内心忐忑不安,因为姜名和追杀她的北人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视线盲区,然后他们听到敌人的惊呼声和惨叫声。姜土不再咬牙切齿,姜水捂住耳朵,姜木用双手无声地鼓掌,姚汉竖起大拇指,姚起开始单方向感知,期待看到姜名的身影,不过

    他最先看到的是冒出头来的两头狼。继续盼望着,期待着,正上岸的姜名在姚起的视野当中如太阳冉冉升起。然而,在她将手中短矛物尽其用之后,她就像是强风将要吹到了尽头。

    脚踏实地以后,姜名不需要两头狼陪她冒险了,便催促它俩先跑,早点回去让姚起给它们疗伤;也不需要它俩帮忙解决掉她身后的那两个跟屁虫,万一把剩下的北人吓跑了,那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但是有这两个人在,那敌人应该做不到撒手不管。正如刚才她的狼是被包围而不是被直接杀掉,她就不会撤退。不过,两个人的分量可能还不够,都对不起孩子们那么辛苦地隐忍。但如果再多一个,她又可能会遭不住了,主要是她在体力损耗严重的情况下还得无规律地左窜右突做些规避动作,不给他们投矛的机会。

    两头狼处于上风口,没有闻到姜土她们的味道;姜名一直躲避追击,也没有发现露出半张脸的姜木。姜土和姚汉见两狼和姜名直接从上岸的地点以最短路线前往山林,不会经过他们所在的灌木丛,但他们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打算等敌人进山林后他们再去抄后路,让这两人也尝尝另一种被人追击的滋味,这叫一报还一报。

    “刀斧首”一什长和二伍长很是小心谨慎,

    没有把握的话,他们就不出手,不会给她送武器。此时没有武器的姜名不让他们忌惮,让他们忌惮的是陷阱。他俩严格地踩到姜名刚刚落脚的地方,这才万无一失。但小心谨慎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需要低头瞅准脚印后还要抬头看一眼姜名和两头狼,再扫视一下周围环境,同时保持速度,还要适应不适合自己的步伐和节奏,就这么跑着,身累、心更累!他们便不劳心费力地传递音信,族人要是敢来,沿着足迹就能找到他们;要是不敢来,他俩更没必要白费力气。

    尽管他们已经很累了,但他们觉得前面的那个不停做规避动作的女人要比他们更累。他们就像是耐心十足的猎人,在等待姜名犯错,才会发出致命一击。然而姜名没有给他们机会,在她进入松林之后,落脚在以松软的松针为夹层的雪地上,没有趔趄,也没有崴脚,反而弹跳得灵活了许多。

    一什长瞻前,这林子里必然有未知的危险;二伍长顾后,还没有其他族人上岸。他俩互相确认了眼神,都没有流露出撤退的意思,但都有愤怒和不甘。一什长在他和姜名还有一棵松树处于三点一线的时候奋力将短矛投掷出去,短矛就算没有命中目标也会被树干挡住,不至于飞远,最后落入敌手。二伍长的短矛并不出手,而是留做威慑,若是姜名有胆量去夺取树干上扎着的短矛的话,他再出手。

    姜名也压根没有去夺矛的打算,她这是主动陷入被动的境地,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找刺激、玩心跳。压力可以使姚起的魂体增长,她也想试试,然而她感觉不出来,但有一个让她喜出望外的大发现:在做了某几个规避动作后,她的腹部有股暖流一分为五,一份流向她的心,让她的心跳有力而不紊乱;其余四份则分别流向她的四肢,让她沉重无力的四肢变得轻盈矫健一点。她又试了一下这几个动作,确认这不是错觉。她哈哈大笑起来,这让她身后的两人惊疑不定。

    一什长和二伍长以为他俩遭了埋伏,觉得整个松林都阴森诡谲,开始急停。但扫视两下过后,只看见那两头狼又折了回来,但并没有看到它们身后有人。然后他们就听到自己身后传来同样瘆人的咯咯笑声,瞬间炸毛。

    姜土就算再蹑手蹑脚也做不到踏雪无声,她是将自己的脚步声与敌人的脚步声重叠,这是一件知易行难的事情,所以她把姚汉留在灌木丛那里,自己来抄后路。再加上敌人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放在他们的身后,所以她才会神出鬼没般地出现在二人身后。然而两头狼在跑进松林里一段距离以后闻到了身后传来的“头狼”的味道,它们困惑了一下,然后就折回来了。于是一什长和二伍长就遭遇到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并且他们身后的“虎”还想悄咪咪地把他们解决掉。回过头来的姜名没有多大意外,大女儿提前来接应自己也是情理之中。可以留活口的两个人死了也就死了,又不是自己人,没什么可惜的。

    不久前姜土觉得矛的功能还是太少了,如果在矛头两侧再绑上匕首,这样可以方便她在敌人背后或侧面割喉,于是她就临时起意,把矛改装成一个新的武器。而当下,这两个人在听到她的咯咯笑声之后被割喉,那这种武器就叫“戈”好了。

    但世间并不是只有一个人会想着做新武器。在狩猎更加艰难的北方,终于有一个人成功发明了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