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误会(2)
天蒙蒙亮了,光明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想一位睡眼惺忪的少女投向人们的怀抱。
首都的人们又熬过了一天,今天又将有新的可能。
无数人绝望着,同时也期待着。
芙洛拉正躺在病床上,新鲜的阳光点亮了她脸上的红晕。她正在慢慢恢复,此时的她只需要静养。
托雷斯还没有缓过来,做完手术后,他就一直坐在芙洛拉的床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面如死灰,双眼无神。
芙洛拉需要安静,他这样告诉自己。
但他恐惧于之后的面对。
芙洛拉是自己年轻时的挚友。三层楼的家属院内,托雷斯家在三层的楼梯口,而芙洛拉家就住在他家门口那条长长走廊的尽头。
两家人在他们出生前的关系就很好,很多父亲的故事托雷斯都是从芙洛拉的母亲那里了解到的。
每到玻利瓦尔新年的那一天,两家人都会在一起欢度佳节,一年去托雷斯家,一年去芙洛拉家,那时候两位厨娘便会在一起忙活,很多时候楼下独居的艾玛大妈也会来帮忙,晚饭的时候两家人搬来两张桌子拼在一起,上面会放着两位厨娘做的各种美食。托雷斯很喜欢芙洛拉母亲做的瘤兽肉蜜馅饼,酥脆的外壳好像是包裹着糖浆,里头是香喷喷的肉——是他一年到头都吃不到几次的那种,只有在新年的时候芙洛拉的母亲才会做,这是他一年到头都在盼望的美食。
托雷斯每次都一口气吃好几个,记得在他9岁那年的新年夜,6岁的芙洛拉撅起小嘴走到他跟前,一边跺着小脚一边娇声说道:“这、这是我家做的馅饼,托雷斯你这个馋鬼,这次你可别吃完啦。”惹得大家捧腹大笑。
芙洛拉的母亲这时候走过来,轻轻抚摸着芙洛拉一头金黄的秀发,调侃着说:“小傻瓜,谁跟你说馅饼就这一盘啊?不能这么小气哦,黛莎阿姨不是经常给你好吃的吗?怎么这时候不让托雷斯哥哥吃啊?”
“那、那不一样~黛莎阿姨可以吃,托雷斯不可以。”芙洛拉红着脸争辩道。
“怎么不可以啊?”芙洛拉的母亲故意问道。
“就是就是。”托雷斯应声说着。
“黛莎阿姨可好啦,什么都会,还有好吃的蜜糖,我最喜欢黛莎阿姨了。”芙洛拉笑嘻嘻地说着,“可托雷斯什么都不会……还贪吃,明明是我家做的,他吃的比我还多……比黛莎阿姨,比妈妈还多!”芙洛拉嘟起嘴。
“我们的小可爱生气啦。”托雷斯的母亲黛莎弯下腰,揉了揉芙洛拉粉红的小脸,“唉,我要是生一个女孩就好了,又聪明又可爱,最重要的是,嘴还甜。”
黛莎站起身来,在芙洛拉的背后用纤细的藕臂环住芙洛拉的脖颈,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
“欸,你这个黛莎。”芙洛拉的母亲皱起眉头,蹲下来牵住芙洛拉肥嘟嘟的小手,“宝贝,你更喜欢黛莎阿姨还是更喜欢我啊?”
“我……我都喜欢!”
“哎,小芙洛拉,你刚才不是说最喜欢我了吗?”黛莎眨巴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像绿宝石一样晶莹剔透。
“嗯——”芙洛拉沉思了一会儿,把小脑袋凑到黛莎的耳朵旁,还用小手遮住嘴,黛莎也配合地低下头,“我啊,最~最喜欢漂亮的黛莎姐姐了,黛莎姐姐从来不凶我~”
“哎?你这个小坏蛋,你不爱爸爸妈妈了吗,有必要好好惩罚你一下呢!”
芙洛拉的小聪明被母亲大人一眼识破了。
“呜,黛莎姐姐救我!”芙洛拉像一个小毛球一样蜷缩在黛莎的怀里。
“菲莉西娅,不许打孩子。”黛莎和芙洛拉紧紧贴在一起。
“好啦,菲莉西娅,别跟黛莎和芙洛拉闹了,饭都快凉了。”芙洛拉的父亲笑着说,向大家招呼着手。
黛莎把芙洛拉抱到半空,“bia叽”一声,放在了椅子上。
“好啦,好啦,感谢我们两位美丽的妈妈,小孩子在就别干杯了,我们正式开动吧。”芙洛拉的父亲充满仪式感地宣布了大餐的开始。
“芙洛拉,这两个给你……”托雷斯一脸不好意思把两个馅饼递给芙洛拉。
“我不该老是和你抢的,你先吃。”
“欸?”芙洛拉有点不知所措,脸蛋儿发红,头顶上直冒热气。
“你你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收买我!?”
“这孩子,哪儿学的这话。”菲莉西娅幽暗地向桌子另一头埋头干饭的艾玛望去。
艾玛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呜呜呜呜呜呜呜。”疯狂地摇头。
“哈哈,倒也像个小男子汉了啊,托雷斯。”芙洛拉的父亲笑着说。
黛莎摸了摸托雷斯的小脑袋:“还差着远呢,不过托雷斯确实长大了啊,学会关心人啦。儿子,你们就跟兄妹一样哦,凡事都要想着对方,互帮互助,以后互相也好有个依靠。”
“嗯!”
之后他们每天一起上学,中午一起分享自带的盒饭,芙洛拉觉得托雷斯的盒饭好吃,托雷斯觉得芙洛拉的盒饭好吃,晚上他们迎着夕阳一起蹦蹦跳跳地回家,他们一回来芙洛拉的父亲就搬来一张小桌子放到院子里,两个人面对面地写作业,芙洛拉很聪明,但毕竟小上几岁,所以托雷斯经常来指导她,结果往往是芙洛拉的作业写完了,托雷斯的作业还没写几个字。
快开饭的时候,芙洛拉蹦蹦跳跳地跑回楼上,只留着托雷斯一个人在风中凌乱。这时候芙洛拉的父亲往往充当了托雷斯的救星,为他辅导功课,检查错题。
“上来吧,大哥,该吃饭了,我下来就行。”黛莎一到饭点就会从楼上探出头来。
“没事儿,黛莎,这小子马上就写完了,等我们一会儿。”
“唉,真是的,每天都写那么慢,麻烦大哥了。都不能学学芙洛拉”
“不是的,我是刚刚一直在帮芙洛拉才没写完的。”托雷斯急了。
“哈哈哈哈,好,很好,你们两个互帮互助。”芙洛拉的父亲用食指勾了一下托雷斯的小鼻尖。
一年又一年过去,这个院子里又来了佛罗伦丝,芙洛拉长成了大姑娘,托雷斯也成为了小伙子。
托雷斯对待佛罗伦丝就像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十来岁了还老大不小地和佛罗伦丝一起玩,这时候芙洛拉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的石板凳上,面前放着一本书,一边用一只手翻着书页,一边用一只纤细玉白的手撑着微斜的小脑袋,偷偷看着他们两人。
后来,托雷斯的母亲黛莎走了,不久后托雷斯也坐陆行列车离开了首都前往哥伦比亚求学。
临行前,芙洛拉一家和艾玛静静地站在车站上,目送着他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待他学成归来的时候,那片家属院早已经不在了,上面的那群人也早已经不见了踪迹,问周围的人,根本没有人在意那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他只记得那台陈年老旧的座机号,可电话那头分明传来的就是停机的播报语音。他失了魂的离开了那里,想要发疯地去寻找他们,但是工作很快就缠住了他。
作为留学回来的特种士官,他被催促着投入到新的生活中去,从为国家提供稀有的空军理论和技术论证,再到进入一些大人物的眼中,最后再到亲自去拉扯起一支军队。托雷斯与自己的曾经和曾经的自己都越走越远。
直到六年前,在一次坐车前往城西办公时,他偶然看到区政府大楼门口的瓦伊凡保安像极了艾玛,他才重新拾起了这段记忆。
没错,那就是艾玛,一个城东城西的距离,隔离了他们5年。托雷斯向艾玛了解到了在他离开后不久城东家属院的变故,那之后他们被要求迁往城西安置,但是说好的安置房屋却迟迟没有交到手上。艾玛凭借着瓦伊凡这身板成功应聘到官家混口吃住,而芙洛拉的父亲则为了生计跑到多索雷斯打工了,芙洛拉的母亲带着两个女儿去了城西比较偏僻的一处街区住下了,之后又因为房租问题来回换了好几次地方,4年来她们再没有过任何联系,现在在不在首都都不好说。
托雷斯本想去找他们,可偌大的首都找几个人谈何容易,更何况他刚刚接到命令要去筹办空军纵队,这次罕见地来城西就是要办理一项手续,第二天他就要离开首都。
托雷斯临走前将两份钱交到艾玛手上,一份是给她的,另一份是给芙洛拉家的,他还特地留了一个小盒子让艾玛见到芙洛拉家的人将其和钱一起转交给他们——如果还能再相见的话。
之后他又跟城西的人通了通关系,让艾玛去大楼内做一些简单的杂活儿。
然后一晃又是6年。
托雷斯的思绪又回到眼前。
芙洛拉醒了,两眼无神地看着他,金黄色的眼瞳有些混浊。
托雷斯的心都快碎了。
“请您出来一趟。”门口的国民自卫队士兵叫了托雷斯一声。
托雷斯犹豫了一下,然后起身,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角像被什么扯住了一样。
是芙洛拉的手无力地扯住了他的衣服。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