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晤文比结束当晚。

    疗伤醒来的楚天惜望着床顶怔怔出神，柳应屹身影在脑中挥之不去。

    夜深之际，翻身下床，奋笔疾书。

    ‘尊师敬上，劣徒天惜不才，愧对师尊多年栽培教诲。

    今完败柳应屹之手，实乃天惜学艺不精。

    心存不甘，夜不能寐，亦决然外出寻觅机缘，只为他朝雪耻。

    待成归来，定不负所期。

    望师莫念、莫寻，不孝徒留。’

    留书一封，楚天惜趁夜色，悄无生气出了纪郢城。

    可天大地大，机缘又那里是那么容易寻的。

    展望四顾，星光点点。

    “柳应屹可以，没道理我楚天惜矮人一头！”

    楚天惜斗志满溢，随便选了个方向，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有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吟诗作对，出口成章，十个柳应屹也不是他一个对手。

    但论生存，从小只顾读书修行，事事有人照拂到位的他，刚好与之相反。

    只几日，楚天惜便彻底迷失了方向，无头苍蝇一般，东奔西顾。

    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一个翰文苑大师兄，竟然是个路痴。

    几经波折，方遇一名砍柴樵夫，在其指引下，阴差阳错到了荆、益二州边境。

    边境小镇处，见一伙衣着盔甲，身姿魁梧士兵列阵两侧。

    一群书生围拢一堆，对着一张征兵榜文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不远处，一名面貌凶恶，赤发虬髯，将军模样打扮之人，仰坐摇椅之上，两名士兵为其撑伞遮阳。

    ‘地处边境，征兵卫民。’

    想着，楚天惜快步上前。

    众书生见来人，有认得他的，当即高呼一声：“楚圣！”

    “什么！？”

    “难道是那个十二岁便名满文坛，墨宝千金难求一副的楚天惜！？”

    闻得如此赞耀，楚天惜在柳应屹那里丢掉的自信，重新吹捧声中找了回来。

    当即昂首阔步，面色颇为自傲，音色清冷，谦虚拱手道：“是楚某人不假，不过圣之赞誉太过，在下愧不敢当。”

    “楚圣谦虚，我等都对您仰慕已久。”

    “是啊！如今幸遇楚圣，实乃我等之福。”

    “望楚圣牵头，带我等共抗妖魔！”

    “妖魔横行，涂炭家园，我等虽为凡夫俗子，但也有一腔赤诚！”

    眼见此处骚动越闹越大，早就注意到楚天惜的赤发将军坐不住了。

    “本将张献忠，你是何人！？

    何故再此引发骚乱！？”

    闻声，楚天惜扭头与之对望。

    尸山血海一般煞气，扑面而来。

    只短暂相视，楚天惜便觉自己从死人堆里走了一遭。

    能有如此威势，想必杀了不少妖魔。

    说他是凡人，楚天惜如何也不肯信的。

    感觉不到他的实力，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比自己强，可九派有名的五气朝元高手，他也都见过。

    但转念一想，九州之大，难免有些奇人异士隐居，此时妖魔横行，自发出来保护万民，也未免不可。

    如是想，楚天惜上前作揖，眼含敬佩道：“原来是张将军，小生楚天惜，正欲斩妖除魔，奈何孤家寡人。

    一时不知前路漫漫何其远，踌躇万分之际，却不想在此得遇将军，实乃小生之幸！

    适才匆忙扫过一眼榜文，将军可是要寻个军师！？”

    张献忠双眼警惕微眯，上下打量。

    ‘老子想骗点蠢货回去换换口味，怎地就来了个九派弟子？’

    观其装扮，心中暗自猜测。

    ‘难道老子在这里的行动被九派察觉？’

    抿嘴绕楚天惜审视几圈。

    ‘且叫老子试他一试。’

    想着，定在楚天惜面前，左手压腰间宝剑，右手捋胡须，声音粗狂野蛮，明知故问道：“你这书生，从何而来啊！？”

    “小生自豫州而来。”楚天惜如实道。

    “豫州至此，少说几千里，我瞧你虽满身风尘，却半分倦意也无！”

    正说话，突然暴起，左手抽剑反握，大步上前，剑锋横抵其喉咙半寸。

    “你小子不说实话！真当本将军是傻子！？”

    面对张献忠的质问，楚天惜垂眸，右手剑指将剑体缓缓挪开。

    微微一笑道：“将军好眼力，我的确不是普通书生，只不过师门有命，不能道与世人知，还望将军赎罪。”

    说罢，后撤一步与其拉开距离，作揖施礼，以示歉意。

    张献忠眉眼一挑，昂首蔑视，眼底闪过一抹谨慎，继续追问：“这么说来，你是奉命前来！？”

    楚天惜摇摇头，淡声道：“非也，小生独身前来。”

    “喔？独身前来……

    这么说，来这里，是你自己的主意？”张献忠并不相信他的说辞。

    楚天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怎么？将军如此在意，是怕我自持身份，不愿听候差遣？”

    张献忠眼神闪烁，沉吟片刻，收剑上前用力拍了拍楚天惜肩膀，大笑道：“哈哈哈……怎么会，本将军就是来个求个军师辅佐本将军的。”

    而后话锋一转，略有担忧道：“只是……”

    楚天惜心急，生怕被拒绝，错过这降魔卫道的机会，忙问：“只是什么？将军你说！”

    “只是本将有些怕，万一你有个闪失，到时你师门那边，我不好交代啊！”

    张献忠试探性朝其靠拢，边说边用右手手背拍了拍他的胸口。

    给他一个不是我不想要你，而是我有苦衷的眼神，让其自行体会。

    迫切大展拳脚，自是不在意他这小动作。

    心急之下，楚天惜便将老底交待了。

    “将军，小生此番出来，只求保卫苍生，身虽小，志却大。

    不求覆灭妖魔，但求问心无愧！”

    张献忠眉毛一挑，眼睛转了几圈，扫了他几眼。

    而后表现出一副认定就是你了的眼神，大笑几声。

    用力拍了拍他左肩，对其大加赞赏道：“好！好！！！

    好一个但求问心无愧！

    老张我虽是个莽夫粗人，但就喜欢你这种赤胆忠肝的人！”

    楚天惜一听，成了！

    忙施礼致谢道：“多谢将军！”

    张献忠脸色一板，抬手阻拦道：“唉……楚兄弟先莫急。”

    “将军？”楚天惜不解，眼中满是疑惑。

    便听其语重心长解释道：“楚兄弟，我认可归我认可，但你要知道，我寻的可是军师！”

    而后绕开楚天惜，双臂大张，环视周围朗声问道：“军师者，三军之师也！不知我这个莽夫所言可对！？”

    众人应声称是，频频点头。

    得到肯定后，张献忠快步回到楚天惜身前，佯装狐疑，凑到其身前，劝示道：“兄弟啊，虽然刚才我也听人说，你文学造诣如何如何了不得。”

    拍了拍胸脯，笃定道：“我信！老哥就看你这气质，那就不是普通人！”

    话锋又一转，侧身指了指周遭兵卒，为难道：“但我这些兄弟可没那么高的见识，兄弟你看？”

    说到这，楚天惜也明白了。

    挽袖从储物袋中取文房四宝，朗声道：“烦请将军为我抬张桌子来！”

    很快，在张献忠的示意下，一张桌子被抬到其身前。

    抬腿给了身边兵足一脚，呵斥道：“混账，我兄弟要大展身手，还不上去为研墨！”

    “不劳将军。”楚天惜摇头摆手，待一切就绪，将前摆撩起别在腰间后，左手背负，右手前请道：“请将军出题！”

    见状，张献忠哈哈大笑，扭身跟周围士兵道：“一群蠢货，瞧见没，就我兄弟这一手，够你们学一辈子了！”

    一通连环马屁拍下来，楚天惜很是受用，飘飘然不知所以。

    心中顿生豪情，会晤挫败感一扫而空。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自己在两军阵前指点江山模样，嘴角不知不觉挂上一抹笑意。

    “简单，老兄我这次，就想找个能一笔成‘帅’字的大才！”

    围观书生闻言，不约而同发出惊叹。

    “这？”

    “如此难题！？世上怎有人能一笔成‘帅’。”

    “哼，你不行不代表楚圣不行。”

    “就是，你什么级别，也配与楚圣相提并论！？”

    议论声中，楚天惜回神，抬眸盯着张献忠看了一会。

    持笔凝神，闭目深呼吸，在心中快速演练。

    一息、十息……

    见他迟迟不动笔，原本还信誓旦旦的众人有些拿不准了，交头错耳私欲。

    百息！

    楚天惜猛然睁眼，右手笔尖轻蘸墨汁。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听一声轻磕。

    玉笔归位，等不及的众人蜂拥围拢。

    “笔走龙蛇！”

    “神来之笔！”

    “巧夺天工！”

    “神了！”

    众人感叹，两名士兵分开人群，左右扯起纸张，展示给张献忠看。

    ‘本来只想打个牙祭，没想到世上真有如此大才！？’

    身为一个没什么文化，哪怕在妖魔中，都是莽夫中的莽夫的莽夫。

    张献忠没由来对这种有文化的人生出一股忌惮，不知为何，他就是害怕有朝一日，自己会死在这种有文化的人手中。

    这下，更加打定了他要弄死楚天惜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