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张献忠更加热情了。

    对待楚天惜的态度，仿若见到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伸手夺过纸张，一路哈哈笑，走到他身前，大夸特夸道：“哎呀呀！不得了不得了！

    我原以为一笔成‘帅’之人仅在传说中才有。

    今日得见，老兄我真是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边说边抖动纸张，不住咋舌赞叹：“哎……真是好啊！好啊！！！”

    “将军，既如此？”楚天惜试探性问。

    “哎呦！”张献忠一拍脑门。

    将手中纸张叠好收入怀中，转身对众士兵命令道：“你们这群不长眼的蠢货，愣着干什么！？”

    士兵闻言，互相对视一眼，齐上前拜倒楚天惜身前，同声高喝道：“我等拜见军师！”

    声音传出很远，亦深深传进了他的心里。

    遥望苍穹，心道：‘柳应屹，等着吧！’

    扭头朝张献忠递去询问目光，得到首肯后，挥手示意众兵起身道：“兄弟们！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快快起来！”

    闻声，士兵第一反应望向张献忠，见他点头，这才齐声道：“谢军师！”方才起身。

    楚天惜转身看了一眼想上前恭贺，却又害怕张献忠不敢上前的几十名书生。

    “将军，我看这些士子也一腔赤诚……”

    毕竟这么多人，带去军营，粮食消耗，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楚天惜担心自己权利不够，说话声音都小了许多，

    张献忠嘴角露出一抹热诚弧度，大手一挥，道：“没问题，别说这几个人，再来一倍，我也养得起！”

    说完，又凑到他身前，拍了拍他的胸脯，语气真诚道：“兄弟，你记着，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军师，往后这种小事，你做主就行。”

    这一瞬间，楚天惜脑子突然蹦出一句话。

    ‘士为知己者死！’

    自己此刻的心情，大概只有这句话能形容了，不禁感慨自己运气之好。

    虽然没有如愿寻到直接增强实力的机缘，但能得遇张献忠这种明显是百战将军的礼遇，也不免是一种机缘！

    若自己能在这支队伍中彻底站稳脚跟，届时与妖魔开战，他们能不管吗！？

    在他心中，答案当时是肯定的，他们不会不管！

    望向张献忠的眼神，愈发炽热。

    大鱼入网，迫不及待享用的张献忠当即下令收队。

    一路之上，张献忠所过，漫说妖魔，便是连条毒虫都不敢露头。

    越走越深，楚天惜不仅没有生疑，反而大加赞叹道：“这明显已经远离九州，没想到走了这么远都没碰到妖魔，想必定是将军之功，真好威风！”

    “兄弟过奖，待到营地，才好叫你领略我的风采！”张献忠心中得意，面上虚与委蛇道。

    不光楚天惜，其余几十名被士兵明为保护，实则围拢看守的士子，也不禁满怀期待。

    一行人由于要顾及没什么脚力的凡人，一路走了小半个月，方才抵达蜀灵郡。

    望着白骨城，几十名士子当场被吓晕了过去，腌臜污秽浸湿衣裤，骚臭难闻。

    “将军！这！？”楚天惜大惊，不禁扭身质问缘由。

    张献忠哈哈笑道：“兄弟莫怕，这都是妖魔骸骨堆砌，他们全都是我和我的部将所杀！”

    挥手炫耀一般，问道：“如何？老兄我可威风？”

    楚天惜是一腔热诚，带不代表他被功利心烧坏了脑子。

    人骨、兽骨，他还分的清楚。

    于是冷脸反悔道：“将军，此地过于阴森骇人。”

    挥手指向晕厥的士子，面色忧虑道：“他们都是凡胎肉体，经不住这样的刺激，烦请将军送我等回去，或单独为我们建造一处适宜生活营地。”

    眼见忽悠不下去了，索性也就不装了。

    抬手扯掉身上甲胄，口中发出瘆人狞笑：“小子，到了这里再想走，晚了！”

    一早便将目光锁定在楚天惜储物袋上，张献忠动作迅速，不待起反应过来，便一把将其夺过。

    旋即化作妖魔身，将东西丢入口中，而后一把攥住楚天惜。

    猩红长舌舔了舔嘴唇，发出阵阵冷笑：“这一路你可馋死我了，修士的肉，吃过一次便忘不了！”

    发现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后，楚天惜比见到张献忠化为妖魔还要震惊。

    心中喜悦顿时从九霄被拽下九幽，怎叫一个绝望了得。

    虽未落泪，但此刻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

    耳边响起众士兵连串狞笑，楚天惜不甘扭头朝旁侧望去。

    只见众士兵纷纷用双手扯掉身上人皮，露出皮下所藏赤发鬼本体模样。

    绝望到了极致，楚天惜体内真气逆流，哇得吐出一口鲜血，晕死了过去。

    当他再度清醒，是痛的。

    至此，他便不愿再去回忆那看着自己被人一片片凌迟吃掉的痛苦。

    更不愿回忆起……

    那些因他献技而被牵连的无辜书生，若那时他的心思能在缜密一些，定然会发现不妥，再不济也能保护一两人脱离。

    若自己的心气不那么高，也不会酿成这样的事故。

    也正是这样的人间惨剧，让那些士子在被妖魔吃掉后，对楚天惜心生滔天怨恨。

    并在后续鬼化时，对他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影响。

    讲到这里，柳应屹诵经超度过程已临近尾声。

    楚天惜体内的鬼气仅剩一小部分还在负隅顽抗，这一部分，正属于那些士子。

    神志愈发清明，濒死之际，他仿佛看到了那虚无缥缈的天道。

    又仿佛看到了那神秘的规律，只是这种感悟，他说不清，道不明。

    几次想开口告诉柳应屹，话到嘴边，却又有种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错觉。

    一连试了几次，也就放弃了。

    临死前，匆匆回顾自己这失败的一生，两行清泪滑落。

    声哽语咽：“柳兄……天惜最后有一个不情之请，望你应允。”

    半晌…

    见柳应屹不搭话，自顾道：“你不说话，天惜便当你允了。”

    深吸一口气，该坐为跪，顿首朝柳应屹拜下：“天惜所犯过错，皆为咎由自取，因我一念之差，造成数十无辜生命枉死……”

    至此，已泣不成声。

    神奇的是，他体内那些顽固的亡魂在听到他自责悔恨的啜泣后，同时消散。

    一切恩怨，这一跪，两清了。

    九九八十一遍《太上救苦》念诵完毕。

    “还将上天炁，以制九天魂，救苦诸妙神，善见救苦时。”

    柳应屹一声低喝，金光罩上方浮现太清天尊虚影，比之上次超度梦倾，随其境界提升，已然能微观天尊样貌。

    在法诀召唤下，太清天尊面目慈蔼，盘膝端坐虚空，拂尘横放膝间。

    左手拈花指置小腹丹田，右手剑指竖于胸前。

    隐约可见其嘴唇微动，定睛望去，是个‘善’字！

    天尊言出法随，‘善’字虚影当头落下，照在楚天惜身上。

    这一刻，他只觉神魂无比清明。

    金光罩内，火光褪去，他与柳应屹四目相对。

    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柳兄……请你告诉我师尊，我是战死的，谢谢……”

    说完，顷刻化作点点星光升腾消弭。

    当他彻底消弭后，柳应屹对天尊虚影一拜，而后撤回降魔符。

    上前一看，只见其头骨于骨灰，不知何时竟凝成一只晶莹剔透的骨笔。

    笔杆中一缕发丝粗细的魂体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会泯灭。

    将其拾起，放在手中仔细打量。

    柳应屹不仅发出一声叹息，感慨万千，更加对这神奇的《太上救苦经》捉摸不透，也更加敬畏。

    只因天尊虚影这一个‘善’字，楚天惜便不至于魂飞魄散，尚有投胎可能，只是没这么高的天资就是了。

    垂眸凝视骨笔，久久不语。

    回想先前其所述，又是一声叹息。

    凝语许久，对着骨笔欣然一笑道：“楚兄，你不是废物，也不是窝囊废。

    在我心里，你始终都是那个敢作敢当，一身正气的楚天惜！

    所以……

    对你的道歉我想说，我从来都没生过你的气，所以也就谈不上原谅。

    你的请求，我定竭力。

    你我也算相交一场，故人尊严，自当维护。”

    笔杆中的一缕魂丝摇曳几下，似是在回应。

    将骨笔收好，柳应屹将地牢中其余骸骨聚拢到一起，集中为其超度焚化。

    又费了些许功夫，将消耗恢复九成，方才理了理衣衫，恢复傲然睥睨姿态，朝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