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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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赌的是人性的恶,而不是人性的善

    “这小家伙,可真有意思。”孙贵站在孙樵山身边,从孙家大院最高的阁楼看向那些第二日仍旧围在孙家坪下黄葛树边的人们。

    “哦,贵叔也觉得陈元这小家伙有意思?”孙樵山捧着茶碗,吹了吹茶碗上漂浮的茶叶,一股清爽的茶香四散开来。

    “这小家伙用自己作饵钓了整个彭镇的胃口,可鱼这么大,他能拉得起来吗?”孙贵笑着问道,他这句话其实也是他确定了陈元这次翻不了身了。

    若说上一次被许多彭镇的人认为是妖族还有一些未失去思考能力的冷静之人相信他,甚至到最后也愿意帮他说话,可这一次,谁帮他说话都没用,陈元将注定被彭镇所有人给记恨了。

    真正的社会性死亡,不外如是。

    “贵叔,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根本没想过要拉起大鱼。”孙樵山吞下一口茶水放下了茶碗,也站起身来从阁楼的窗户往外望去。

    “家主的意思是?”孙贵脑子飞速旋转。

    “去账上取50两现银让人送到县衙,那边应该很快就有动作了。”孙樵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下达了一个命令。

    孙贵告辞离去。

    “你这个饵本就不是为了钓起大鱼,而是为了将整片鱼塘都给搅动起来。”孙樵山自言自语说道,“不愧是陈铁牛的种。”

    与此同时,齐县令这边的县衙也是吵翻了天。

    只见齐县令并未身着官袍,而是只穿上了一身儒衫从内堂出来:“朱师爷,外面情形如何了呀。”

    “相公,外面吴家、顾家、徐家三位家主已遣人来了好几次,说要请相公组织起大家,为那对母女捐款呢。”朱渭阳在内外堂门口迎了齐县令,脸色有些担忧。

    若说昨日谁是最相信陈元会拿出银子来给那对母女的,一定是朱渭阳了。因为只有他看到了尔朱般等人对陈元的态度是如何的亲昵,而且那只躲入黑气谷的大妖身上有多少值钱的东西,他也是看到的。

    虽说那位曾玄副统领言语之中对尔朱般颇为不屑,可尔朱般毕竟是正牌的飞虎营大统领,950两的赏银的确是有些骇人听闻,可也说不准尔朱般和他一样,想要投资陈元。

    那小子的确是个人才。

    “朱师爷,你觉得我应该来出这个风头吗?”齐县令停下脚步问道。

    “此事做了,虽然一开先河,说不定将来又会冒出一个李华华、杨华华出来平白要相公您来主持公道,可相公大人,就目前来看对您确实是百般利好呀,经此一事,您在妖潮中损失掉的声誉能够立马找补回来,而且也能和彭镇的大族大姓有更好的关系。”朱师爷仔细分析道。

    他并没有给出应该如何做的答案,而是将举办募捐一事利弊分析一通。

    “嗯,这么说,此事还需再研究研究?”齐相公点点头。

    “不过,九月就要到了,要是您再犹豫几分,恐怕吴顾徐三个大族会自发组织募捐了。”

    “这怎么行!为百姓排忧解难是我这个父母官的责任,怎么能让这些大户给做了去?”齐星勇挥了挥袖子严肃说道,“召集人手,咱们就在县衙门口摆上香案,你再让人去请晓月楼的花魁们过来献艺,把气氛给炒起来,午时过后咱们就把这事给办了。”

    朱渭阳点头,即可就去办了。

    等朱渭阳转身离去,齐星勇眯着眼看着朱师爷离去的背影轻蔑的笑了笑。

    消息从县衙传了出去,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彭镇,一时间彭镇竟是万人空巷,人们纷纷赶往县衙,既是听说晓月楼的花魁要出来表演,但更多的还是希望看看接下来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

    当人们围在县衙之时,大族之中有人去和心堂请了林郎中,还有人去上祠接那对母女,等到这出戏的舞台演员都已就位,时间还未至午时。

    看到此事影响力这么大,齐星勇也没有坚持一定等午时过后才开始,而是刚至午时一刻,在太阳最毒辣的时候穿着七品县令官袍,头戴一梁进贤冠,腰扎一玉锦带在擂鼓声中正步而出。

    他对围观的百姓施了一礼,朗声道:“鄙人齐星勇,初平七年,幸得陛下恩宠赏进士出身。初平十年,至彭镇为官,在任期间虽夙兴夜寐,却未能给彭镇百姓带来明治,实乃鄙人之过错,望诸位海涵。”

    他弯下腰朝着人群深深一揖,语气中带有诚恳的悔过,让围观的百姓们心中五味杂陈,本来喧闹的人群一时间变得平静,好似这流火的天气也变得凉快起来一般。

    等他直起腰后才再次说道,“妖族无道,害我彭镇百姓,是我齐星勇无能,没能护住彭镇。”他这一句竟是悲切的喊了出来,又是一躬身朝着人群拜了下去。

    此时人群中已有人擦拭眼泪,有人大喊:“齐相公英明,是那些畜生的错。”随之便有不少人应和,人群再次汹涌。

    “今日,各位聚在此处,想是为了秦氏母女一事,这秦氏母女确实可怜,本来女儿就身染重病,可家中顶梁柱却又被那妖族戕害,那小姑娘如今需要宝药续命吾便与和心堂刘掌柜相商。和心堂刘掌柜愿意以800两出让一根千年人参根须,我齐星勇有意相帮,可我为官一方从未贪墨过朝廷一厘钱财,更从未占过百姓家财,如今恳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我齐星勇愿意捐出三年俸禄替那小姑娘延续生命,也为那可怜的秦大勇延续香火!”

    在场众人听后皆是一阵振奋,更是议论纷纷,三年俸禄,那得多少钱啊。

    “咱们这位齐相公真是位好官。”

    “对啊,齐相公咱彭镇可是从来没有为难过咱这些小老百姓,这两年咱们都是丰衣足食的。”

    “不能让齐相公一个人出钱。”有人在人群里喊道。

    “对,咱们不能让齐相公都以为彭镇的老百姓都像陈傻子那个没良心的!”有人附和。

    这时,有人在外喊道:“孙家捐银50两!”

    “哇,孙家就是大气!”人群再次小声议论,“咱们也捐点,虽说不像孙家那样财大气粗,但也要尽些绵薄之力。”

    随着那位孙家管事上台在齐星勇的一拜中捐银50两,并在早已准备好的簿子上记下了孙樵山的名字后,人们开始有些冲动了。

    “我捐10文,能和齐相公、孙樵山的名字写在一起吗?”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汉子问道。

    齐相公听后立马朝他躬身一拜,“勿以善小而不为!阁下高义!”

    那汉子红了脸走上台,将早就准备好的10文放在捐款的篮子里,连忙学着朝齐相公的样子拜了拜,可因为手脚笨拙样子倒是很滑稽,惹得台下众人哈哈大笑。

    “兄弟叫什么名字?”齐相公拉着那汉子的手问道。

    “回相公话,小的叫王海柱。”那汉子红着脸道。

    齐星勇听后举着汉子的手向众人高声道:“王海柱兄弟高义!捐银10文!”

    众人拍手叫好,有更多的人抢着上台。

    “李文兄弟捐银1两!”

    “钟赐老爷子捐银1文!”

    “范箬小姐捐银3两!”

    唱名声此起彼伏,场面热烈,人们在台下一边激动的说着齐县令和彭镇百姓的义举,一边唾弃着某个言而无信的人,而那对中途被人接来的母女则在台上,留着眼泪。

    “吴家捐银100两!”

    “徐家捐银200两!”

    “顾家捐银300两!”

    随着顾行之带着一个拎着厚厚包裹高声叫着上台,这次募捐达到了最高潮,300两!够多少人一年的开销用度了!

    人群里有人撇了撇嘴:“这顾行之,还是这么爱出风头。”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孙猛猛,他身边站着何凡生,有那小姑娘得救的喜悦,也有为好兄弟的担心。

    “放心,凡哥,这小姑娘有救了,陈元的压力要小一半。”孙猛猛拍了拍何凡生的肩膀小声说道。

    周围的人都已经骂陈元到祖宗十七辈,还差一辈就骂光整个户口本了,孙猛猛可不想被人听到他跟陈元认识。

    “陈元这家伙,有些阴险啊。”孙猛猛看着在台上炫耀的顾行之,用力压下嘴角的笑意,觉得陈元越来越好玩了。

    他那天跑出小院回孙家大院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祠堂找父亲完完全全说了此事,没想到一向严肃的父亲竟是在祠堂里高声大笑,在连夸陈元真毒士后将此间的关键告诉了孙猛猛。

    陈元布下此局,根本就没想通过那年轻的母亲从上次一路跪行至孙家坪这个吸引眼球的事来博取众人的好感,而是要通过这件事激起整个彭镇对自己的恶感!

    这是一场豪赌!他赌的是彭镇这些人不一定想帮这对母女活,但一定是想要他死。

    他的赌注不是人性的善,而是人性的恶!

    以己之身,以名诱之,在有人做了一个十分极端的恶劣表率后,都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他那之后的人做的任何事都会比那个人更好,更能获得人性的满足。

    请整个彭镇的人入局,请顾行之这类明明没有任何善心却想要满足自己名利欲望的人入局。

    “陈元啊陈元,可真有你的!”孙猛猛拍了拍何凡生的肩膀,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