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送尔一程
第二日,于瑞直到晌午才冷着脸回到宅院内。
对着躺在长椅上饮酒的秋雪君惭声道:“陛下已经关了宫门,今日连朝会都为开,谁也不见。”
得知这个消息,秋雪君并不意外,他将昨夜所知晓的消息缓缓告诉于少保。
于瑞只是淡淡的说了声知晓了,便无其它任何言语。
秋雪君将葫芦高举,酒液淌入酒杯中,色泽清透散着酒香。随后将酒杯递给于瑞,平静说道:“皇室祭祖前夜,我会去相国府杀了秦邙,你心中可有皇帝的人选。”
于瑞接过酒杯的手微颤,酒液洒出稍许,随后他拿着酒杯,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他,苦笑道:“杀了秦邙,那他麾下的官员以及各地士兵将帅可能会反,届时内乱一起,他国伺机而动进攻大应...”
秋雪君微微抬手,打断了于瑞想继续分析的话头,语气绝对的讲道:“如果一个国家死了一个人就要灭亡,那个国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问你,你心中可有皇帝的人选!”
这位短短几日头上生了许多白发的于少保咬牙点头,说了句:“储君性格懦弱,当个守成之君尚可,如今乱局若你真能诛灭秦邙,三皇子赵谛可堪任之,为大应续上一线生机。”
秋雪君接着问道:“朝廷有多少人愿意辅佐,秦邙麾下又有几人愿以俯首?”
于瑞思索片刻后答道:“以大义劝阻三公,以大利诱三孤,六官分之罢之。”
秋雪君起身举起葫芦轻轻碰了下于少保手中酒杯,饮了口酒后微笑说道:“如此说来此事可为,我想必不会看错你,杀了秦邙后在皇室祭祖时我会出手杀了赵归载和赵长赢,届时你让那位三皇子以弩箭射杀我,借此契机将他推至皇位,能做到嘛?”
于少保神色异常复杂,一辈子所受教导便是忠君爱国,如今却在商议如何弑君篡位,闭目长叹随后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低声应了句:“交予我吧。”
秋雪君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走出这处宅院。
前几日他也一直在考虑于瑞所说的问题,杀了秦邙不算什么,但他麾下背后牵扯的事如何完美的解决才是问题的根源。
大应城门的惨状,让他想到雪国覆灭之时景象的冰山一角,动了恻隐之心。
同时也猜测这是不是所谓的问心局考核。
这些都是他不杀秦邙的理由。
但直到昨夜,他才想明白。
他所做的事情,是为了弥补一些雪国的遗憾,是继承父皇的所思所想。
你想晋升第六境没人阻挡你,但是你凭什么可以拿一界生灵来做你晋升的牺牲品?
即使有再多的理由不杀秦邙,但凭这一条,秦邙就非死不可!
秋雪君伸展腰身,淡淡一笑。
奉天城内越发冷冽起来。
秋风自知时日无几,使劲的刮着。
街上的灯笼随风摇曳,檐下风铃叮铃作响。
柳树依依,梅枝发颤,花苞越发臌胀,却不知何时开放。
又过了五日。
天气彻底转凉,夜间更是如此。
相国府昌盛二十余载,夜夜灯火通明。
今夜皆然。
府内歌舞升平,宴客厅数十舞姬鱼贯而入,形态婀娜,身披薄纱,衬美艳容颜更显娇俏动人,两侧坐榻处宾朋满座,歌姬拨动丝弦,琵琶琴瑟争音,玉萧筝笳和鸣,唱腔婉转,舞姿轻盈,又有数名婢女端来盘盘珍馐瓜果。
素白长袍的秦相国高居首座,身旁坐着四子。
三名不知何处出现的男子走入厅内。
具是风姿绰约,容貌不俗。
秦邙瞧向来人不由得目光一凝,抬手屏退了侍女和那些宾客。
就连他的四位子嗣也离开了此地。
乾重楼看着那袭白衣,眸子里有些讶然,随后看向何子仙与御蓬。
这两人脸上也浮现出凝重之色。
“三位来此,有何贵干?”秦邙轻抚长须,声色淡然。
“杀你。”
乾重楼嘴角一抽,扭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厅中的秋雪君。
这下是必须得动手了。
御蓬与何子仙向后一步,拢袖壁上观。
秦邙点了点头,反问道:“为何杀我?有仇?”
“无仇无怨,只是觉得你该死。”秋雪君将袖子卷起,手搭至剑柄。
“为何该死?”
“想以一界生灵为药炼制血丹,不该死嘛?”
乾重楼与秦邙神色都有些错愕。
秦邙皱了皱眉,不确定的问了句:“就为这个?”
秋雪君将浑身气力都提了起来,确保能发挥出最大的战力,微微颔首后,掌心握紧剑柄,用最快的速度拔出长剑,单脚一点腾至半空,剑尖朝那袭素白长袍刺去。
一旁的乾重楼也抽出横刀,蓄力朝秦邙头颅砍去。
一刀一剑几乎封闭了他所有的退路。
这位秦相国不慌不忙的伸出两只素白手掌,握住那一刀一剑,随后用劲一握,刀尖剑首碎裂开来,他双掌抵住两柄残兵向前一步。
兵刃碎裂四处迸溅,只余下两个光秃秃的柄把。
短短一个呼吸,兵刃已毁。
秋雪君和乾重楼急速后退。
秦邙看似只往前走了一步,却紧紧贴住秋雪君,一掌轰向其头颅。
秋雪君高踢右脚的同时连忙偏头,双手结印捶向他的胸口。
这一脚仿佛是草木撞山石,秦邙的手掌攻势不落结结实实拍向他的肩膀,胸前白衣无风自动。
秋雪君只觉双手碰到一层布料,再无其它感觉,同时左肩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不受控制朝下倒去。
乾重楼握掌成爪掏向秦邙的后心。
秋雪君趁着他转身防守的那一瞬,收臂化肘撞向秦邙前胸。
摸清了他借力打力的方式,秋雪君自然有了应对之策。
这一下倒是撞了个结实。
秦邙闷哼一声,双臂握住乾重楼的肩膀,势大力沉的一脚正中他的胸腔。
此时他的打算便是先杀一人,腾出手再杀另外一个。
随后又是几脚踹出。
“纣君!你是废物不成!”
乾重楼口吐鲜血,一半是被秦邙踢的,一半是气的。
自他出生以来不是没输过,但从没有被人摁住肩膀,一动不动的挨打。
秋雪君从未停下攻击,秦邙也被他一连串的攻击打的摇摇欲坠。
再这样下去,不知谁先死。
秦邙一脚将乾重楼提出几丈远,撞烂数把桌椅,同时转身扣住秋雪君的手腕,反手一拧,随后握拳砸向他的心口。
秋雪君使劲扭转手腕,若是让他把手腕拧断,那离死也不远了。
同时借力飞身而起,双腿发力蹬向他的头颅。
腿总比拳长,秦邙若是执意打烂他的心窝,这一蹬足以把他头颅提碎,只好收拳环腿,将秋雪君拽下半空,甩至地面。
一旁的乾重楼瞧准机会,双手盖向他的双耳。
‘砰!’
这一下打了个准,秦邙脸颊两侧胡须都跟着震了震,他反手抓住乾重楼的胳膊朝身前一甩,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深坑,随后握着他的胳膊四处砸去。
一旁的桌椅应声而碎,旁边的柱子上出现裂纹。
何子仙于御蓬二人瞧见这一幕眉心狂跳。
秋雪君看着秦邙拿着乾重楼当鞭子似得疯狂朝四周打砸,一时无法近身,索性脱下身上衣衫朝他扔去。
白袍展开,遮挡住秦邙视线。
秋雪君赤着上身,一身棱角分明不显臃肿的肌肉赫然发力高高鼓起,从一侧一拳砸向秦邙后脑。
‘铛!’
秦邙松开乾重楼,视线模糊,双耳渗出鲜血,脚步漂浮。
就在秋雪君第二拳袭来时,他仰天长啸。
就连远处的御蓬二人都皱眉捂上了耳朵。
距离最近的秋雪君耳旁一声炸响,随后便听不到任何声音,头晕目眩,那一拳也被秦邙轻松躲过。
随后秦邙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片剑刃握在手中划向秋雪君。
赤着上身的白发男子急忙侧身,但剑刃还是划破他的胳膊。
一截手臂断落在地。
秋雪君一咬牙尖,朝秦邙脸上喷出一口舌尖血。
血光模糊了他的视线。
恢复些许的乾重楼用劲最后一丝力气扑倒秦邙,却也被他手中的残刃捅了数十下,口中不断吐出血沫,仰头看着断臂的秋雪君,狠声道:“等出去的,本宫...本宫打死你。”
秋雪君一脚踩住秦邙的手掌,单臂抽出残刃。
“且慢,我乃金乌...”
秦邙感觉残刃被夺,锋芒已至喉头急忙喊道。
但话尚未说完,已被秋雪君划破了喉咙。
“呵,慢不了。”
秋雪君嗤笑一声,将手中残刃捅向乾重楼的心口,和善说道:“身上这些个窟窿,骨头也全断了,一定很疼。送你一程,无须感谢。”
乾重楼低头看了看心口的断刃,嘴唇张了张,似是想骂人,但人形已消散。
秦邙面目上满是血迹,根本看不到什么不甘心以类的神采。
秋雪君长长吐出一口气,捡起地上衣衫将断臂包在里面一起挂在腰间。
随后走向一处烛火点燃的角落,捡起一块燃烧的木头朝还在滴血的断臂处烙去。
‘呲!’
一阵烟雾升起,甚至还有些许肉香升腾。
没死在秦邙手里,若是死于失血过多可就闹了笑话。
秋雪君神色不改,将手中木头扔至一旁,又捡起一个酒壶灌了口酒喷向焦黑的断臂处。随后拎着酒壶跨过目瞪口呆的御蓬二人,朝外走去。
何子仙突然伸手掰断御蓬的一根手指,瞧着他疼的龇牙咧嘴的模样长长一叹:“对别人狠的人我见的多了,对自己狠的人倒是少见。
断根手指的疼痛以我们如今的身躯都疼痛难忍,拿火烙血肉再喷一口酒得多疼啊,而且他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御蓬勃然大怒:“你有病啊,你要试多疼你掰我的手指干嘛!”
何子仙像是看傻子一般,嫌弃说道:“我看你反应不就知道了,为何要自己遭那个罪?”
御蓬冷哼一声,随后又问道:“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继续清理其他人嘛?”
何子仙略作沉吟,忽的一巴掌盖向天灵,只留下一句:“没那个必要了,先走一步。”
御蓬微愣,随后双手握住脑袋,使劲一拧。
‘咔巴’一声,身躯轰然倒地。
两道灵光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