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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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秋风逝

    金鸡报晓,暗夜渐明。

    车马依仗均已列齐。

    百官精神抖擞,没有一个脸上敢露出疲色。

    往日站在首位的那袭素白衣袍,迟迟未曾露面。

    赵归载并未觉得意外,他今日的仪容没得挑剔,就连胡须都修裁得当,一声祭服毫无褶皱。

    紧随其后的赵长赢除了面目苍白些,看不出其它异常。

    一行数百人,浩浩荡荡朝太庙走去。

    街上连夜铺的厚毯,落了些晨露水珠。

    明里暗里的侍卫目不转睛的盯着四周。

    不到半个时辰,一行人便走到了太庙。

    掌印太监宣读完祭祀祷文,取出臂长的香置于盘中,捧起金盘献于大应天子。

    赵归载正欲拿香,忽的听到百官中有些骚乱,转头望去。

    太庙不远处有一断臂白发男子手持滴血长枪,脚下两名侍卫已然死去。

    “保卫圣上!”

    御军五人一队,将赵归载于赵长赢层层包裹在内,纷纷拔出腰间刀刃。

    人群中的于瑞望着白发男子的断臂,紧咬牙关,用力之深就连两侧腮帮都鼓起一道痕迹。

    不远处的三皇子赵谛眼眸异于常人,呈碧绿色,此时也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秋雪君独臂一抖枪尖,耳朵微动持枪扫落飞来的箭羽,一步步朝赵归载走去。

    “你是相国派来的?”

    赵归载面上看不出喜怒,语气若常。

    秋雪君一脚蹬碎挡路之人的胸甲,枪身向前扫去,一边继续朝前走一边回道:“秦邙已经死了,我昨夜亲手斩下他的头颅。”

    不少相国一脉的官员闻言脸上惊疑不定。

    赵归载望着在御军包围下依旧从容漫步般杀来的男子,眉头皱起,眼眸下沉。

    他不信!

    他不相信那个一直压着整个奉天城都喘不过气的秦邙秦相国会死!

    “大放厥词!”

    秋雪君看向出言之人,脚尖挑起地上羽箭,踢至半空,枪杆一扫箭尾。

    ‘咻!’

    一声箭鸣响起,箭尖穿过那人咽喉带出一连串血滴钉入后方墙壁之中,尾羽微颤。

    “无须怀疑,有何杀不得。”秋雪君冷眼望去。

    此刻他与赵归载不过五十步的距离。

    数队士兵推着不下于十辆四轮车,上面驾着大弩。

    双人拉动弓弦,筋条呈满月,头颅大小的弩箭三足头破空射来。

    箭速常人更不看不出痕迹。

    秋雪君即使能看出,但这副身躯也不能全躲过,只能稍做移动让大弩不至于将他当场射死。

    十二根弩箭中了四根,插在他的腹部。

    秋雪君仍未停下脚步,速度反而更胜一筹。

    眨眼便只剩下二十步的距离。

    弩箭蓄势待发,一轮箭雨袭来。

    这次中了六箭,射穿了他的双腿,胸口。

    仅剩十步距离。

    赵归载此时不知何种心情,他今日是抱着祭祖后自尽之心来的此地。

    未曾想到那个悬在头上数十年的利剑今日出鞘时被折了。

    本应是欣喜若狂,但更多的还是不敢置信。

    层层玄甲卫将那人阻挡在外。

    秋雪君深吸一口气,双腿如今已被弩箭贯穿不能向前,他用足气力向上一跳,单臂高高举起长枪朝前砸去。

    半空中白发飞舞,长枪寒光冷冽。

    甲士们纷纷向前抵挡。

    赵长赢也挡在赵归载身前。

    在最后这轮箭羽临身之际,秋雪君手腕一拧将长枪向上抛去,随后握住枪杆对准后方二人猛的投去。

    几乎同一时间。

    大弩将半空中的那道人影射了个对穿,落地时数十弩杆撑着他未曾倒地,直直的站在原地,血洒尘土。

    那杆投掷的长枪穿过当今储君的咽喉,斜插进天子的心窝后埋入地面。

    赵归载的嘴唇张了张,无意识的咳出几口血沫,瞳孔涣散,再无声息。

    “陛下!”

    “父皇!”

    百官乱做一团。

    几名皇子公主匆匆上前。

    秋雪君用尽最后一丝意识转头望了望于瑞,嘴角使劲勾勒出一丝笑容。

    于瑞双目含泪,随后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大喊道:“将此贼挫骨扬灰,寻其九族共诛之!”

    随后他走向百官中最靠前的那几道身影,说的什么,秋雪君已听不见了。

    周遭梅树梅花颤巍巍的绽开花蕊。

    秋风已逝,冬已致。

    天上落下片片雪花,似是想以自身雪白掩盖肮脏世间。

    秋雪君的躯体也化作点点白芒上升。

    一升一落,彼此交融,让人分不清那片是雪,那片是他。

    没人注意时,于瑞默默的捡起一个碎的不成样的酒葫芦,又洒下三杯酒,随后以袖遮面,擦了擦眼。

    ......

    青云域捭阖台前。

    “啧,这身材不错嘛。”

    “宽肩蜂腰猿臂,比例十分养眼呢。”

    等了几日的樵七连忙上前替赤着上身的秋雪君披了件白袍,口中还念叨着:“纣公子莫让别人占了便宜。”

    秋雪君无言的紧了紧衣袍,不远处一个白衣和尚骑着一头似鲤似云的异兽飘了过来。

    “世尊国主在上,小僧仿佛见过施主。”

    法号‘仿佛’的僧人十分谦逊,不等他回话接着说道:“施主于奉天城内所为,小僧颇为钦佩,说来惭愧,小僧修的便是以杀止杀的金刚道。

    此次得见施主所为,方才勘破些许奥妙,原来是小僧当时杀的人不对。”

    秋雪君看着明晃晃的锃亮光头,忍住盘上一盘的冲动,刚想说些什么,忽的感到身后有人窥视,转首一看。

    一身金袍的乾重楼负手而立,脸上一片风轻云淡。

    仿佛乐了,他走到乾重楼身前,双手合十道:“世尊国主在上,施主当时舍身饲虎的景象仍历历在目,若不是施主,纣施主也无法斩去那人的头颅,更不能杀了那皇帝,奉天子民应当感谢施主,香火供奉才是。”

    乾重楼仍是那般云淡风轻,袖子里的拳却紧握起来,忍住一拳锤爆秃驴的冲动,淡笑着点头,随后转身离去。

    秋雪君望着仿佛的背影,眼角微眯,随后乘上樵七驾来的车撵朝外驶去。

    先将些许时日不曾见到小猫儿放出。

    忽的他在车厢内抬头望了望。

    应当不是错觉,高空之上。

    有人望了他一眼。

    “主人,看什么呢?”

    小九儿贴了上来,熟悉的味道让她抽了抽鼻子,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脖颈。

    秋雪君收回目光,笑着揉了揉小九儿的头,轻轻说了句:“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