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蛮笔摘
繁体版

第三十四章:另一边

    在赶路的第三天,京爷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在进洞口之前他们首先决定休整一番再进去。他们就地安营扎寨,原本没什么事,唯一可疑的就是那场半夜起来的雾。

    那一场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并没有给他们的人带来伤害,守夜的君家伙计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但是那个人皮娃娃是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营地门口。

    那个人皮娃娃很小,大概就只有一米高,是个女娃娃,身上的配饰很有沅陵这边的民族特色。它的头上戴着一个银冠,脸上染着两大坨红晕,面部表情是笑着的,身上的颜色也很鲜艳,但是因为本身没有什么生气,所以乍一看很是渗人。

    京爷尝试着研究它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个人皮娃娃似乎是自己从洞口里走出来的。因为除了他们在四周踩乱的脚印,其他唯一一串从山洞里延伸出来,只有小孩儿的脚印,而可以论证这一点的,是小孩儿脚底沾上的泥巴。

    可问题是,那个小孩虽然是一个完整的皮俑,但是总体重量并不大,轻的像是纸糊的一样,怎么可能做到一踩一个坑?

    京爷说到这里的时,我大感震撼:“这么古怪的东西,你们两个虎玩意儿居然还有胆上手拎?”

    京爷摇摇头,看了眼一旁哐哐啃压缩饼干的大强,他道:“没有,只是那个皮俑被风吹起来了,他拽住了皮俑的脚,把它拉了下来。”

    我也随着京爷的视线看过去,又瞅了一眼李二狗,果然两个人都不靠谱。见我望过去,原本玩石头剪刀布玩得快打起来的大强和李二狗几乎同时停了下来,他俩嘿嘿笑了两下,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我嘴角一抽,当即决定不再搭理他们,只听着京爷继续说。

    按照京爷的说法,许云渡抓住那个皮俑后并没有出现什么异状,就像是抓了一张普通的动物皮,但很显然,他手里的是真人皮。据京爷和大强的短时间,那张皮很轻薄,很完整,只后背上有一点缝制的痕迹,而人皮俑头上的银冠倒是真的,但打制时用料少,所以也很轻,加上山里风大,这才把整个人皮俑给吹了起来。

    那个皮俑被抓住后也没有做出什么其他怪事,安静得像是个死物。可这种情况下出现的人皮俑总归怪异非常,京爷原本打算把这个皮俑烧了,结果还没等点上火,那个女娃娃就跟没来过一样消失了。

    “消失了?在许云渡手里消失了?”我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见京爷满脸认真地点头更是不可思议。我凑过去和京爷悄咪咪道,“他妈的,原来许云渡也不行啊?连个皮俑都没抓住。”

    这句话惹得大强对我怒目而视,我假装没看见。京爷倒是笑了一下,对着我摇了摇头:“云渡当时把皮俑放下了,但皮俑从被放下凭空消失,到中间间隔的时间连一秒都没有。倘若不是来时脚印还在,我们所有人会以为这是幻觉。”

    “不不不,绝对不是幻觉!”我想起了之前遇见的那个女人皮俑和小孩皮俑,它们两个可是实打实地存在,若非那两玩意儿已经被烧个精光,我一定要牵出来给京爷溜溜。

    京爷见我面色不虞,有些奇怪,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问我了怎么了。我便把我遇见的事情和京爷又讲了一遍,京爷的脸色看上去比刚才凝重许多,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道:“我们得尽快出去了。”

    我啊了一声,没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虽然出去是要出去的,但这个时间段倒是也不急,毕竟京爷他们看上去很累,还是多休息休息为好。我只得安抚他:“没事没事,再休息一会儿吧,问题不大的。你们要是累了还有我守夜呢!”

    这回京爷挑眉看我,也不接话只是又看了看李二狗和大强,我顺着他的目光往回看。这时候我才发现李二狗在抖,我意识到他在嘲笑我,连带着大强和京爷一起。

    我猛地抬头创在了李二狗下巴上,然后呸了他们一圈,最后不顾捂着下巴准备开口干嚎的李二狗反对,强行跟他勾肩搭背。我哼了一声:“我也是很强的好吧?守夜而已,简直洒洒水啦!”

    李二狗憋屈地看了我两眼,最后在我的眼神威胁下点了点头。可惜的是大强笑得更更灿烂了,他应该是不相信我,我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京爷清咳两声继续主持大局,所以故事又继续了下去。

    京爷和大强比贺昼他们装备足,遇到这种事情了便也想着是不是撞了鬼,所以他们带人点燃了犀角香,一路追着那个脚印进了洞口。

    那个洞口是天然形成的,洞口顶端很多树的气根和枯萎的藤蔓,层层叠叠地挂下来像吊死鬼用的上吊绳。这倒也没什么,比较棘手的是从气根上头倒挂下来的蝙蝠,不知道是铃仙山环境好还是怎样,那些蝙蝠的个头异常巨大,随便一只翼展都超过了两米,且喜食肉类。京爷他们发现这些玩意儿的时候,其中一只蝙蝠嘴里还叼着一尾最起码七八斤鲤鱼,那鱼尾还在动,明显是刚抓的。

    这么大的肉食性蝙蝠京爷他们也是人生第一回见,因此格外谨慎,连火把都多点了大半,生怕惊动蝙蝠导致他们未来一路多灾多难。不过那些蝙蝠可能因为刚吃饱,京爷他们几个路过倒也没有引起公愤,在越过一群密密麻麻的蝙蝠,又走过一大段蛇的聚集地,七拐八歪找了许久,终于跟着那一排脚印来到了一个盗洞前。

    那个盗洞很新,也不知道是贺昼还是刘耀金的人打的,土墙下头是一间很小的墓室,京爷爬进去之后在里面看见了一口棺材。那些凌乱的脚印进洞之后就没有了,再一打量四周,棺材后头的墙壁上还打着一个不小的洞口,洞口前堆着一堆烧完了的草灰。洞口旁边的石壁上还用白灰涂着几个用很标准的瘦金体写的字——小心有鬼。

    京爷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回过头却发现许云渡也跟着爬了下来,手里还捧着犀角香,而后者的左边肩膀上则正趴着一个小女娃娃,模样就跟他们早上在营地门口捡到却又突然消失的人皮俑一模一样。那女娃娃虽然依旧是人皮俑的造型,但表情可比早上灵动多了,就像是突然成活人了一样。

    许云渡当时看他家阿祁的表情也意识到了不对,他可比京爷疯多了,瞬间从他的裤兜里掏出来一个黑驴蹄子回手就往那个女娃娃嘴里塞。那女娃娃被吓了一大跳,嘴里发出一阵尖锐的怪叫,一下子从许云渡身上跳下来,跟壁虎似的,几个箭步就贴着墙壁爬到了墓室天花板上。许云渡把黑驴蹄子塞回裤兜里,掏出枪就往女娃娃身上开。

    效果不怎么样,但主打的就是一个当下该有这种紧张的气氛感。

    京爷也跟着开了几枪,意识到没有用之后瞬间停了手。按照平民老百姓的说法,那个女娃娃是个鬼,所以它在勾引京爷和大强他们进墓室的时候用的不是实体,可能就连京爷和大强当时抓到的人皮俑都是幻觉。

    在唯物主义战士眼里鬼根本不存在,而在我们这帮唯心主义者眼里,鬼不仅真的存在,而且一定会依附于某种实体,否则时间越长,鬼作为灵魂体在人世间的力量越薄弱。所以俗话说的好,毒蛇出没处,三步之内必有解药。京爷和大强在跟那个女娃娃秦王绕柱走了两圈之后终于把目光落在了室内唯一的一口棺材上。

    京爷和大强对了个眼神,京爷负责拖住那个女娃娃,大强负责去开棺材。

    那个棺材不大,用三寸长钉钉死了。好消息是制作那口棺材的材料是寻常木头,原本这间墓室经过复杂的密封之后,里头空气稀薄,几乎到达了真空的状态才保持了这口棺材的千年不朽,而现在这间墓室不知道被谁开了洞,洞内空气流通了几天,加上山里潮湿,那口棺材就这么成了一捏就烂的状态。许云渡砸了几下就给这个棺材造成了暴击,他成功在棺材盖上开了个洞,再举着往洞里那么一照,一下子就看见了放在棺材里的皮俑。那个皮俑和那个女娃娃几乎八分相似,除去已经被时光毁坏了的眉眼,其他的不同大概就是那张皮俑上面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裂纹。

    大强此时此刻也顾不上其他东西了,确认过没什么大问题之后直接上手把人皮俑从那个洞里给抠了出来。那女娃娃见状不对想扑上来,却被黑驴蹄子和墨斗挡了回去。大强当机立断,掏出火柴点燃了人皮俑。

    结果当然是如他们所料,当那个皮俑烧完之后,原本还在和京爷对峙的女娃娃猛地发出来一声怪叫,接着就消失不见,就只剩下了地上一把黑灰。

    这时候京爷的手下才飞快地从墓室里头的那个石洞里钻了进来,所有人都满头大汗,领头的贾聪明和另外一个叫王青山的伙计更是喘了半天气才问京爷刚才他们去哪了。他们当时一帮人走得好好的,结果一回头就找不到东家了。京爷当时和大强对视了一眼,有些奇怪,他俩犹豫了两秒之后猛捶了对方一拳,试图以此证明对方是真人,不是鬼。

    我觉得有些好笑,顺手从颂颂的手里接过她递来的小蛋糕。我问京爷:“你们为什么会觉得在幻境里不会幻痛啊?因为做梦的时候捏自己不痛这个原理吗?”

    “按科学解释来说,幻觉主要与外界刺激无关,是由大脑处理刺激的错误引起的,而梦境则是由大脑内部信息加工形成的。所以,在你出现幻觉时,接受一定的外界刺激,你的大脑会产生一定的反应,”抱着颂颂过来找我玩的贺昼在我的震惊中开口解释道,“也就是真实触觉。且无论是做梦还是幻觉的生理过程都与大脑活动密切相关,所以其实你说的那个‘做梦时捏自己不痛’的理论用于打破幻觉在一定程度上是正确的。听不懂?没事,我给你说,大概意思就是幻境和梦境的差异在于真实性、感知方式和意义,但是二者之间的生理过程是大致系统且有联系的。”

    恕我直言,我大概听懂了但是又没完全听懂。贺昼挑眉看我,好像对于我迷茫的表情他很失望。总有一种我年少时班主任看我的感觉,我忙撇开眼扯开话题:“所以你们烧了那个女娃娃之后怎么样了?”

    “整了一套玉棺,”大强面无表情地插嘴,甚至毫无感情地捧读,“那个女娃娃的木质棺材里套着一副玉质棺材。我们把它外头的木头全都剥掉了,这才发现那口玉棺的棺身上刻着好些铭文,大概率是女希氏国的文字,我和阿祁没看懂,就让人把它先带走了。准备等送回涿幽在那边找个老学究看看。”

    我看大强的表情着实不对劲,只能去问京爷:“他怎么了?”

    京爷看看大强,摇了摇头:“自从我说那套玉棺不能卖,他就成这个样子了。”

    好吧,果然如此。

    不愧是许云渡这个崽种啊!

    许云渡盯着我看了半晌,最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又捅了安灵序一肘子。安灵序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他又看了看我,最后理直气壮地道:“我要那个镶金玛瑙莲花壶。”

    安灵序没明确反对,只是挑眉:“凭什么?”

    “你说呢?要不是你家老板子,我能损失这笔?再说了,这件东西是你半年前从坑里带出来的老鼠货,又不是宝贝,给我怎么了?”大强又看看我,嗤笑一声道,“要是不同意我就让他成地仙,到时候还得你自己来挖。”

    安灵序哦了一声,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意了。

    我没听懂大强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听懂了一个老板。难不成安灵序,安大族长要当我小弟?那我是双手双脚赞成的。

    贺昼闻言呵呵笑了两声,他顺嘴接了话茬:“安爷对自家待年媳真大方啊,这玩意儿都能说给就给,我记得那个壶出手的话能值不少吧?”

    安灵序闻言笑了一下:“毕竟是伺候自己的老板子,就算现在在抛苏也得立刻咧瓢儿,再说家里替我准备的花红不少,这不算什么。”

    贺昼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倒是许云渡又猛地一拍手,紧跟着来了一句:“坏了,要少了。”

    贺昼和安灵序顿时大笑起来,明显是被许云渡逗乐了。

    他们说话黑话夹方言又夹通用语,我没听懂,也没搞懂笑点在哪里,我只能回头看看京爷。京爷应该是听懂了,但是他不想和我说,所以对着我摇了摇头,我只好灰溜溜地滚去和颂颂一起吃蛋糕,以此发泄我的不爽。

    颂颂宝贝被她妈妈加了件衣服,再那么一收拾,看上去比我带的时候可爱多了。

    我抱着颂颂亲了一口,把小姑娘揽进怀里抱着,继而又问:“然后呢?你们后来是怎么遇到贺昼他们的?”

    没等京爷开口,贺昼先插了嘴:“打扰一下,墙上那四个字是我写的。”

    我靠,这也太有文化了,我反正写不出来瘦金体。我突然想起来上回他画壁画时写的也是瘦金体,顿时就惊疑不定地望向贺昼:“你打哪毕业的?学啥的?什么学历?”

    贺昼思考了一下,然后非常冷静地同我道:“涿幽大学。”

    我闻言顿时砸回了安灵序身上,引得他一声闷哼。我摆了摆手,对着贺昼道:“已阅,下去吧。你导师要是知道你学完出来不报效祖国,反倒是跑出来翻肉粽,还整天神神叨叨的,估计半夜睡着了都得跳起来把你祖宗十八代吊起来抽一顿。”

    贺昼猥琐地嘿嘿笑了两声,看上去并不在乎,他只道:“无所吊谓,我会迷信科学。我上两个月还和我导打过电话,他让我回去带师弟妹,我说不干,给人小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等这回出去了,我就去拜见拜见他老人家,给他拜个早年。”

    我已经彻底不想跟他们这帮学习好的人说话了,于是我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当咸鱼,顺便听京爷给我继续讲故事。

    上回书说到,京爷和大强收拾了那个女娃娃,又亲自把押玉棺的伙计送到地面上之后,才带人开始往地宫深处走。

    按照京爷的说法,这座地宫除了有二十一个墓室之外,外面还围着一圈墓道。他们在离开墓室之后没多久,地宫就发生了转动。原本被贺昼打了洞的墓室立刻换成了另一间墓室,这回的墓室倒是被开了一个门,里面垒了一整个房间的白骨,有人的也有动物的,除此之外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那条墓道很长,京爷他们起先绕了一大圈,几乎是把第一层的墓室看了一遍才找到了第二层的入口。根据他们的形容来看,应该是我之前玩拼图拼了六次的门,那里是第二层的入口,不过是我运气不好,所以没能直接进入第二层除了中心的任何一间墓室。倒是京爷他们的运气不错,在进门之后没多久就遇见了躲在墓室里刚跟扶桑人火拼完的刘耀金他们和虞鸢他们。

    贺昼当时去追杀那两个漏网之鱼了,所以没看见他。

    当然了,还有失踪了的雁嗣禾。

    听到这里,我有点奇怪地问:“这么大的墓,你们没碰见什么机关?我听人说越高级的墓里机关越多越杂,你们居然一个都没碰到?”

    大强难得白了我一眼,他哼笑:“机关?有,怎么没有?就是倒霉的人不是我们罢了。那队扶桑人和刘耀金的人死在我们前头,但凡倒霉一点,我们也不一定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我想起来先前在路上看见的那些各种死法的扶桑人和生面孔,顿时了悟。思考片刻后,我从背包里摸了两颗品质不错的鱼眼石扔给大强。他接了,冲我看来,我便赔笑道:“在路上捡的,当赔罪给你了。”

    大强挑眉,不客气地收了,他道:“行吧,这回看在安灵序和这两颗鱼眼石的份上,我先原谅你这个乱说话的毛病了。”

    我嘿嘿两声,又和大强扯皮了几句,刚准备撸起袖子跟他干仗,安灵序就把我按住了。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他把我摁回大腿上,手拂过我的眼皮子,硬把我眼皮子关上,让我安详去死。

    我不从,便使劲睁眼。京爷在一旁看得好笑,他只道让我再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去地上。大强在一旁帮腔,说我这个菜鸡现在实在是太菜了,万一路上倒了,还得他们麻烦。我本来都闭上了的眼睛又复睁开瞪了他们一眼,但即便如此,我的内心还是认可他们的话的。于是我又躺回下去,闭上眼睛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