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蛮笔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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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汇合

    我下意识伸手敲了敲血珀,声音柔和且沉闷,算不上响,与之伴随而来的是一阵轻微的咔嚓。这把我吓了一跳,瞬间缩回手躲在了安灵序身后。我探头探脑地瞅着血珀,就在我寻思着我是不是把这块血珀敲碎了时,站在我面前安灵序突然整个后背都绷紧了。他把手电筒一关,手臂一甩,勾住我的脖子就往下一带,力道之大,我差点跪下来。我刚准备骂他,就看见雁嗣禾也关了手电筒抱着颂颂蹲下来,见他俩都如此,我的神经一下子绷紧,如同惊弓之鸟,安灵序伸手摸了摸我的脊背,以作安慰。

    我忍不住从血珀后面探头去看,等了没两分钟,在又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后,一方石墙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概两米宽高的缺口。几句愤怒的叫骂声同时出现在了我们所有人的耳朵里,伴随而来的是几声枪响,最后是一个男人的叫骂声。这个声音很熟悉,好像是贺昼的。没等我反应,一个用肉眼看不清的身影蹿了进来,看体型应该是个男的,他顺势一滚,又躲到了石壁上,而一枚子弹在下一秒便钉进了他滚过的地面。紧接着,两个从头武装到尾的人也弓着腰跟着冲了进来,举着枪警惕地探视四周,他们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人,有些疑惑地直起腰端着枪向周围扫视。

    我被安灵序按住,他把我的手按在他的嘴唇上,用唇语和我表示来人是扶桑人。我立刻看了看雁嗣禾,这人正捂着颂颂的耳朵,见我看过来便点了点头。我比划了两下,又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安灵序和雁嗣禾对视一眼,在我震惊的目光里雁嗣禾把颂颂塞给了我。接着,安灵序又抖开了那把铁伞,一瞬间这俩就跟鬼魅一样蹿了出去。

    我猛地转头去看,显然那两个扶桑人也是训练有素,抬手就是一枪,我心下一紧,好在安灵序动作比他还快,抬伞就挡住了那一枪,接着顺势一滚,躲在他身后的雁嗣禾抬手就甩了一把粉末上去。那两个扶桑人脸上带着防毒面具,粉末照例来说对他们没用,只能引得他们因为视线受阻而胡乱开枪,但雁嗣禾和安灵序的动作貌似不是为了杀他们两个。因为就在那之后,原本跟壁虎一样在墙壁上攀爬的贺昼突然在上空大喊了一声:“妈的,这个世界的扶桑岛国怎么还没沉?!”

    他大叫一声之后便动了,贺昼出手很快,几乎是在那两个扶桑人抬头的一瞬间他就踩墙而下,接着整个人腰身一拧,轻巧地落在了那两个小傻逼的后面,而后用手臂死死地勒住了那俩垃圾的脖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见那俩鬼子的脖子突然一歪,在贺昼放手之后,整个人就软倒在了地上。

    “最后两个,收工,”贺昼捡起枪又在尸体身上各补了两枚子弹,接着扔掉枪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他装模作样地抱了抱拳,“感谢两位壮士舍命相助,在下以后打劫自会留手。”

    见贺昼还是那么贫,我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他没受什么伤。怀里的颂颂听见自己老父亲的声音早就等不及了,确认不会给大人添麻烦之后立刻冲了过去,小短腿飞快地蹦跶过去,扑进了老早蹲在那里等着抱她的贺昼怀里。她蹭蹭贺昼已经长出胡茬子的脸,脆生生地喊爸爸,父女两个相互贴贴,黏糊了好一会儿。

    颂颂黏了她爹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她的老母亲,贺昼笑眯眯地拍拍她的脑袋瓜,同她解释:“你妈妈在另一间房间里,等等爸爸就带你去见妈妈。”

    颂颂欢呼雀跃,而贺昼则是把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寻思着这货该不会要冲过来给我一巴掌以问责我为什么没带好颂颂,但好在他没有,只是走过来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最后掐住我手腕,放在耳边听了听。没等我问出口,贺昼啧了一声道:“哎呀,宁爷,你是什么吸尘器吗?我就没见你几天,甚至没超过十天,你的身体状况就又下降了。说吧,你又碰了多少不可名状的毒物?”

    我啊了一声,这回是真的在疑惑。我大叫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什么东西都没瞎碰!”

    贺昼一脸不信任,但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转头拍了拍站在一边的安灵序肩膀,贼兮兮地道:“安爷,你管管他。”

    安灵序看看他,默默地点了点头,而我反手打出一个问号,可并没有什么用,只有雁嗣禾若有所思地瞧了我一眼。紧接着贺昼就呼朋唤友地带着他们三个准备离我而去。

    我身体再差也不是你们把我扔在这么个鸟不拉屎地方的理由。我暗自啐了一口,认命地跟了上去。安灵序可能是怕我再走丢,这回直接抓了我的手腕带着我走,他可真是个大好人啊!好兄弟,回去给你加鸡腿!

    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块血珀,没有了手电筒照亮,它只在夜明珠的光线下反射出微光,就像它在这座被主人家放弃的墓穴中默默无闻地长眠千年一样。

    只一眼,我没再回头。

    贺昼带着我们又进了他来时的那间石室,这间石室的形状和我碰到之前几个都不一样,里面有许许多多已经碎裂的棺材,没碎的那几口棺材上也全是枪眼,看得出来之前的枪战很激烈。贺昼也是真牛逼,这个样子还没什么大事,要换成我估计早就被人拿枪打成筛子了。不过说真的,这间石室不仅大,还绕得很,越往里面走越像是牛肠一般的小道,蜿蜒曲折,一路上还有不少台阶。一般来说贺昼收了钱就不会坑人,所以我还是比较放心的。他抱着颂颂和雁嗣禾在前头走,我和安灵序隔了一段距离在后头讲小话。

    我摇摇手腕,安灵序偏头看我,我问道:“你和颂颂是怎么到主墓室的?我分明看见你缩骨去前面探路,结果回过头来你和颂颂就变成一女人皮俑了。我跟你说,那姑娘声音可像你了,皮相也不错。”

    安灵序闻言挑了挑眉:“巧了,我也是一转头,你人就不见了。四周除了石头就是棺材,当时闺女就吓哭了,闹着要找你,我费了半天劲才按住她。”

    说真的,我还真想不到安灵序哄孩子啥样,只能说按照平日里对待陌生小孩的态度,他没一巴掌呼死颂颂已经是看在我和贺昼的面子上了。

    安灵序见我半天没理他,碰了碰我的肩问我在想什么,我下意识回答他说怕他扇死孩子,说完我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赶紧欲盖弥彰让他当做没听见。安灵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趴在贺昼肩膀上睡着了的颂颂,接着居然认同地点了点头,他表示要不是这孩子是某人带回来的,他早扔在半路了,根本不可能当成亲闺女哄。他果然是在是在指桑骂槐我,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结果我也没料到啊,再说了,不就带个孩子,一大男人还磨磨唧唧的,真是没担当。

    “宁老板生气了?”安灵序戳戳我的脸,我没好气地掰开他的手,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一脸无辜地看我,这张脸在做出良善的表情时还是很有看头的,我又看了看他的脸,叹息一声,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没有。

    算了,还得是爷大度,不和他计较。

    我岔开了话题,继而又问道:“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进主墓室的?你那条蛇呢?”

    “蛇死了,我和颂颂当然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安灵序回答得言简意赅,“这些墓室会动,有些天花板上会有一个缺口,我和颂颂误打误撞地摔了进去,然后打开了主墓室。”

    他边说还边给我比划了一下那个缺口的大小,我怀疑地看了他两眼,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腰腹,叹息一声:“所以这些年只有我胖了是吧?”

    安灵序诚恳地摇了摇头:“不会,许云渡估计也得卡那。”

    我眼睛一亮:“胖的?”

    安灵序残忍地摇了摇头:“壮的。”

    我顿觉无语,想和他绝交三分钟。他毫不在意,继续和我勾勾搭搭,甚至还安慰我:“没事,你还不算胖,顶了天才一百三多点,要知道这个体重许云渡一下子能打死十个,甚至还有余力背着京爷再做两百个俯卧撑。”

    他可真是安慰人的天才,我真想一巴掌抽死他。

    这天肯定是不可能好好聊了,我只能和他开始互相伤害:“许云渡这么牛逼,京爷是幸福了。哎,但是你吧,说起来,安灵序你到底行不行啊?”

    安灵序挑了挑眉,他看上去有些好奇,开口问我:“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行?”

    我把大学四年和毕业后这两年思考了个遍,最后得出结论:“主要是你战力忽高忽低的,一看就没许云渡靠谱。京爷先不提,大强那体型那战斗力看着就很有安全感。像是那种和人做露水夫妻都会猛猛把人干晕的那种人,然后完事之后还能把人拎起来当棍子耍一套双截棍。”

    我明显感觉安灵序的嘴角抽了一下,为了证明他也会耍双截棍,他揽腰把我也提了起来扛在肩膀上。这感觉像是在被当猪扛,得亏我早就防着他发癫,要不然因为突然失重,我还真可能在这个鬼地方颜面尽失。我薅住他头发正准备威胁他放我下来,就听见他冷笑一声,开始破防:“就这?别说姑娘,就连你我都能干晕两个。许云渡这货能不能硬还是另一回事。”

    不是?许云渡知道你这么编排他吗?果然还是破防了吧?

    我拍拍安灵序的脑袋,敷衍地应付他,试图让他把我放下来。他貌似很不满意我的态度,对我的要求不为所动。他妈的,早知道就不惹他了,在墓里跑了这么久了,他怎么还他娘的这么有精神?他是去哪捉了王八生喝血吗?!服了。算了,打不过就求饶吧。我又小声恳求了他半天,在拔秃他的威胁之下,我终于被放了下来,我赶紧和安狗在中间隔了一个人,生怕他又发癫。

    安灵序啧了一声,又把我拉了回去,我挣开他,抬头一看才发现雁嗣禾正意味不明地回头看我俩。我有点尴尬,毕竟私下打不过一个人和当众处刑还是有区别的。好在雁嗣禾很快就扭回头去了,他拍了拍专心致志抱孩子的贺昼,凑过去耳语了什么,贺昼对着他点了点头,两个人的步伐陡然加快了起来。

    我也赶紧拉着安灵序跟了上去,这段路我们走的时间不算短。虽然按照雁嗣禾的说法这个地宫有二十一个房间,但是这贺昼把能把这个地宫走成迷宫也是够难为他了。

    不过这一路走过来我才发现,原来这座皇陵不是没有机关,单纯是我没碰上,全给那些没什么文化底蕴的扶桑人给占了。他们也是牛逼,不是被乱箭射成刺猬,就被细线勒得头首分离,还有被巨石碾压成肉泥的。要不是这些机关是一次性的,估计还能再来一遍正义执行。原本我还在为路上碰到那么多糟心事,又见了那么多死人叹息,感谢他们,我立刻心情就好了。

    贺昼最后带着我们拐进了一个石室,比起其他石室,这个石室没有其他可以进入的缝隙,我跟着贺昼转了一圈,发现出入口只是一个狗洞,颂颂弯腰钻进去正好。雁嗣禾打头,贺昼把闺女叫醒,哄着她走进去。颂颂迷迷糊糊地走进去,估计是看见了虞鸢,没几秒就墙内就传来了一声兴高采烈的妈妈。这个石室比起之前那些只大不小,也不知道当初建造是为了存放什么,墙体建得很厚,我跟在贺昼后面,安灵序垫底,这个狗洞不太好发力,我还被卡了一下,真是丢人。

    石室里的人一共分成三派,各占了一角,四周架了几个锅,火光映亮了小半个石室,那些白烟直往洞口飘,倒也不至于让人憋死在里面。京爷大强看见我和安灵序时站了起来,朝我们走过来,与此同时还有两个人也站起来朝我们这个方向走。那两个人灰头土脸,勉强算一老一少,我辨认了半天,终于认出来这人是刘耀金。没办法,这人一咧开嘴就一口金牙,在手电筒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刘耀金越走越快,几乎是冲到我面前的,他的脚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瘸,走得太快差点扑我怀里。安灵序赶紧拦了一下,但刘耀金还是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他面上露出一阵狂喜:“宁二爷,不,宁爷!你来救我了?是不是?!”

    我懵了片刻,这老头子还挺有劲,我一下子居然没挣开,还是安灵序和许云渡同时看不过眼,伸手拉了我一把,君莫祁和雁嗣禾同时往我身前站了站。在他们这个动作下,石室里几乎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我看见好几个刘耀金的人和君家伙计已经把枪上了膛,就等刘耀金下一步动作。

    刘耀金终于意识到了不妥,他被两个人按着几乎直不起腰来,只得悻悻摆手,言语里带了丝谄媚讨好道:“两位爷饶命、饶命,我真没想对宁爷动手,真的,我发誓!”

    安灵序没说话,倒是许云渡探过身去用刀柄拍了拍刘耀金的脸,笑嘻嘻道:“道上谁不知道你耳根子软,裤腰带也松,发誓就跟放屁似的,我们家宁爷胆子小,你要是给他吓出个好歹,我把你吊起来剥皮撒盐晒,我晒的牛肉干味道还算不错。”

    刘耀金的脸色一下子青了,他眼睛瞟了瞟抵着他脖子的刀,摆了摆手制止了那个跟过来的年轻人的动作,又嘿嘿笑了两声,猥琐地搓了搓手,跟只苍蝇似的嗡嗡了半天,终于把话说清楚了:“宁爷,等出去了,您能不能重新出山帮我处理个尸体啊?”

    这玩意儿家里到底还有多少尸体啊?又来?

    我从京爷身后探头,有些奇怪地望向他:“你不是找人处理过了吗?怎么又找我?上一个皮匠的技术不好?”

    刘耀金跟被人掐住脖子似的,一下子哑了,隔了好半晌,等得我都不耐烦了,他才吐出一口气道:“不是,是那些尸体会爬,它们半夜站在我床头看我,找了大师也没用,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找您的。”

    这话一出,空气都安静了一瞬,我发现雁嗣禾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正奇怪的时候,那个跟着刘耀金来的年轻人突然开口了:“东家,您要不还是把情况和眼前这位爷说清楚吧?您找的人都死了三个了。”

    年轻人的话一出口,石室里更安静了。许云渡嘴角翘得更高,几乎在一瞬间,刘耀金的脖子上就留下了一道不短的血痕,疼得他直抽气。许云渡用的是不致死的力道,除了疼点,刘耀金倒也没什么大事,但性命被人架在刀子上玩弄的感觉也不会太好,这人腿抖得跟糠筛似的,可这种情况下他又做不了什么,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那个年轻人。

    刘耀金叹了一口气,这才老实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那些尸体被我从这个带回去之后就一直不对头。我原本以为是因为死无全尸它们才那么大怨气,谁知道找了好几个缝尸匠它们都不满意,找大师也不行。一开始是在下葬之后自己爬出来,后来我把它们放在义庄,它们又会自己找回来。我实在没办法了,这门手艺里就属您最精通,我这才找的您,谁知道您不接,我只好又回到了这地方来找线索,看看能不能破这局。”

    我大概听懂了,接着问他:“你好好的把尸体放家里干什么?”

    刘耀金的脸色更差了,他大呼冤枉,甚至开始手舞足蹈:“没有没有,不是我要带回去,是它们跟着我走的!真的,宁爷您信我啊!”

    看他这激动的模样,我只能让许云渡和安灵序松开他,让他先去包扎伤口,就怕他失血过多死在这里。我没问他为什么不烧尸体,这小老头估计还有事情瞒着我,拿那些尸体多吓吓他,吓久了,他自然就招了。至于刘耀金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我总觉得他怪怪的,到时候拜托京爷查查好了。

    那年轻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就对着我笑开,我觉得他有些眼熟,但到底不算认识,他那个笑搞得我有些起鸡皮疙瘩。我往京爷身后躲了躲,京爷偏过头来看我,我对着他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一切顺理成章地在进行,顺利到我觉得苗头有些不对,刘耀金三番五次想过来找我聊天,却又被京爷的人用枪抵了回去,他不甘心,可没办法,只能蹲在那里看着我欲言又止。隔了两分钟,我瞧见雁嗣禾走过去拍了拍刘耀金的肩膀,他们讲话的声音很小,具体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就见刘耀金脸上露出喜色,一双手止不住抖。

    我没再关注他们,只是把我和安灵序的包里剩下的小孩子衣服和零食收拾了一下,接着给贺昼送了过去。彼时颂颂正被虞鸢抱在怀里,母女俩的精神状态都还算不错。虞鸢同我道谢,贺昼甩了包烟给我,继而又去关照他的老婆孩子,这腻歪劲看得我眼疼。

    我赶紧溜了回去,大强他们这会儿心情还不错,手里各捏着一个压缩饼干在啃,安灵序掰了一半给我。这压缩饼干确实顶,我又灌了几口肉汤就彻底饱了,瘫在安灵序身上拿他做肉垫,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非常舒坦。

    乘此机会,我甚至开始询问许云渡他们遇到了什么,但此时此刻许云渡那个逼正心情好好地摆弄他带的相机,我敷衍地配合他拍了两张全家福,接着就听见京爷开口给我讲故事。

    他们和我是完全反方向下来的,路线比我们长,进墓的时间也比我们晚,大概赶了三天路才从另一个废弃山寨里沿着一条暗河岸进墓。那时候我跟安灵序还有颂颂已经在墓里过完一夜了。

    其中翻山越岭的事情不过多赘述,怪异的事情还要从一个人皮娃娃开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