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蛮笔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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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第三层

    安灵序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了两眼雁嗣禾,接着委屈巴拉地往我身边凑,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鸡毛,分明身上没一点伤,硬是说自己哪都疼。我见状只能大喊一声辛苦师兄后把颂颂交给雁嗣禾抱,雁嗣禾倒是没什么,安灵序这玩意儿的脸色倒是更不好看了。我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疑心他是不是伤到了什么不该伤的地方,别是第三条腿站不起来了,然后因为雁嗣禾在场不好意思说,这样的话我罪过可就大了,毕竟是我带着雁嗣禾来的。

    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他无所畏惧地看看我,我开始思考,然后艰难地用打石膏的手给他比了个猥琐的手势。安灵序的脸色变得更精彩了,他伸手拍掉了我的好手,力道之大痛得我连连抽气,照这个看样子看,他还能硬,问题不大。

    我张嘴想骂他,颂颂宝贝却在这时候凑过来,在小孩子纯洁的目光下我没再好意思开口,我可真是一个二十四孝好忍者。

    亲一口颂颂宝贝,以泄心头之恨。

    颂颂宝贝在雁嗣禾怀里可乖了,雁嗣禾应该算是她熟人,她更喜欢待在雁嗣禾怀里,说什么也不肯给安灵序抱了。安灵序废了半天牛劲刷的好感度一下子归零,颂颂看狗子难看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缩进了雁嗣禾怀里,她偷偷看了一眼安灵序,然后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小团。

    这是我犯贱的好时候,我对着安灵序笑嘻嘻道:“安灵序,女儿不要你喽~”

    嘿嘿,我可真贱啊,一句话让安灵序恨得牙痒痒。

    安灵序又瞥了一眼我,最终没来弄死我,反倒是叹了一口长气儿,卸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用布包着的玩意儿。我凑过去瞧,发现这里面是一把铁伞,折叠的样式,可这地方又没下雨,这玩意儿好像没什么用。我问他:“你是准备在这里打伞么?屋子里打伞容易长不高。”

    安灵序没第一时间回我话,他手腕一抖,那把伞就被他利落地张开了。没等我看清楚这伞的具体构造,他的手腕又是一扭,那伞在眨眼之间又被他收了起来。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满意这把破雨伞,但看我实在是疑惑,他还是好心地回答了我:“盗墓用的铁伞知道吗?”

    “完全不知道,”我回答得理直气壮。

    这下给安灵序和雁嗣禾都干乐了,两个人宁可一起咧开嘴笑话我,也没人肯解答我疑惑。最终还是安灵序开口,说到时再给我讲这玩意儿的用处。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我这时候才有空观察这一整个空间,按照我淳朴的思想来理解,这里应该就是主墓室,而且是一间很牛逼的主墓室,毕竟谁家好人用来照明的夜明珠有人头那么大啊?这给大强看见了不得给他乐死。

    安灵序也是牛逼,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反正我是找不到的,更何况还带着个颂颂,难度得翻倍。

    我由衷地给他鼓了鼓掌,李二狗的表情顿时得意起来,他伸手一把揽住我,接着大手一挥道:“爱妃,这是朕给你打下的江山。”

    “啊是是是,”我敷衍了两声,接着掰开安灵序的手,朝着主墓室的中央走。

    这个主墓室里比起其他地方来说可以算是装修的很完善,最起码是个宫殿。从我这个角度看,这间大殿的屋顶应该是圆形攒尖顶,一共三层,墓室大殿的主要用材是木头,好像是楠木,和首都皇宫用的是同一种。支撑大殿的每根柱子上都镶嵌着一颗或几颗夜明珠,这些夜明珠是墓室里唯一的光源,用于照明已经足够,但观察细节还是得用手电筒。

    说实在的,这里其实算不上金碧辉煌,比起我前些年去看的那些已经被公开展示的皇陵差得远。按照雁嗣禾的说法,女希氏国的国力不弱,即便是末代公主,应该也不至于此。

    安灵序又陪着我在主墓室转了一圈,石室的角落里有一具尸体,看特征是个男的,可惜的是尸体的脸上有纵横交错的刀疤,根本看不出来原本的样貌,可它的发型是七十年代最常见的“知青头”,所以它大概就是新闻队死的那三个人中的一个。

    谢天谢地,这回终于不是干尸、骷髅、僵尸等等一系列奇怪的尸体状态了,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好歹是湿尸,有点研究价值。

    我从背包里掏出手套戴上,开始翻看尸体。这具尸体身上什么衣物都没有,也没有什么淤青,我把它全身摸了个遍,最后发现它全身的骨头都断了,体表损伤不算大,死因有些像高空坠落导致的内出血死亡。但要摔成这个样子,正常人应该已经成烂西瓜了,但这具尸体非常完整,打眼一看并没有什么致命伤。我伸手去看它的后脑勺,结果手一摸,尸体上的头发就全掉了下来,下一秒尸体的头皮就完整地出现在了我眼前,我伸手按了按,尸体的头皮凹了下去,还不会回弹。

    这具尸体的颅骨居然没了一块。

    我一愣,下意识去看安灵序,他正在摆弄一把小匕首,见我望过来,他伸手把匕首递给我。我摇了摇头,到底没真傻到在这里动手剖尸。

    安灵序把匕首收了回去,蹲下来看我:“发现了什么有用的吗?”

    我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没啊,什么有用的都没有。”

    安灵序同情地看了我一眼,他也掰了掰尸体,沉默了一下,最后在尸体腿根开了大概指甲盖大小的创口。尸体是不会流血的,所以我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我俩一起盯着创口看,就像两个变态。虽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词用在这里着实有些奇怪,但安灵序确实等到了想要的——一只如同线一样细长的黑色虫子蠕动着从血肉里钻出,它的总体算不上长,大概只有成年人食指长。

    安灵序出手很快,几乎在虫子出来的一瞬间就用匕首把它钉在了地上,那虫子挣扎扭动了片刻便瘫软在了地上。我看着擦着尸体那玩意儿过的匕首,下半身幻痛了一下,回过神来就看见安灵序把那只虫子用匕首挑进了一个小竹筒里,接着又用纱布把尸体大腿上的创口缠紧勒死。安灵序见我瞅他,告诉我这玩意儿和桉歌山脉的黑线虫很像,他准备带回去研究研究。

    我没多问,只是看着他把竹筒塞进背包里,心想着要不是因为这货武力值实在是高,要不绝对不可能把颂颂给他,我张嘴问他:“说到这个,你看见过贺昼他们吗?”

    安灵序偏过脸来,似笑非笑:“这个你不是应该问雁嗣禾吗?”

    我切了一声,反唇相讥:“你猜为什么他跟我混一块而不是贺昼?”

    安灵序没再说什么,倒是雁嗣禾抱着颂颂过来,我站起来就想捂住颂颂的眼睛,但貌似在场担心孩子的就我一个,包括颂颂。雁嗣禾把她逗得可开心,面对尸体也不怕,在那里咯咯笑。我脱了手套摸摸小姑娘的脸,确认她有没有失温,雁嗣禾凑过来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安灵序加入不了我们,非常愤愤不平,原地转了两圈,几步跑到墓室中央。

    墓室中央是个圆台,一共三个台阶,上面镶金嵌玉的,用手电筒一打光,闪得吓人,扣一块卖出去就是天价。摆放在圆台上的棺材也是木质的,具体什么木头我没认出来,按照安灵序的说法是柳木,而且这个棺材是截了一段木头直接挖空做的树棺,所以这棵做棺材的柳木最起码上千年了。

    颂颂宝贝兴高采烈地拍手说她知道,我问她知道什么,她说她也有树棺,我寻思着贺昼这个变态好好的给孩子准备什么棺材,后来听颂颂说她还有酒和床,我才想明白这囡说的应该是女儿家的十里红妆。我刚想回话,就被雁嗣禾猛地踢了一下膝盖窝,一个没防备就跪在了地上,接着肩膀被人用劲一按,我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随之而来的就是利刃破空之声。

    我下意识撑起脑袋看了一眼,那只长箭被死死地钉在离我脚掌只有十多厘米的地方,这把我惊出来一头冷汗,但凡雁嗣禾的动作不及时,哪怕晚上一秒,我就得不死也残废了。安灵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的手里是他之前抖开过的铁伞,现在已经完全展开了。整把伞宽大异常且严丝合缝,乍一看像一个圆形的锅盖,边缘异常尖锐,我非常怀疑安灵序要是想,能用伞边给人割喉。

    等了好一会儿声音才消失,安灵序和雁嗣禾同时探头看了一眼,接着安灵序才收了伞。这时候我才听见颂颂又拍着手说:“对的对的,就是这样,那个棺材里也可以塞好多箭。”

    我一下子哽住,到底没舍得敲颂颂,只能啧了一声,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颂颂像个小猴子一样挂在雁嗣禾身上,见我爬起来,就对着我甜笑,眨巴着眼睛探过身来要我抱。

    真好啊,想要女儿,回去就把贺昼杀了,把颂颂抢过来。

    我把颂颂从雁嗣禾手里接过来,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把这囡搂进怀里,带着她在周围转悠。除了我们躲的那块,四周几乎全是铁箭,每一箭都斜插着钉在了地面和墙上,密密麻麻的,足够把进来的盗墓贼扎成刺猬。刚才那位尸兄就已经获得了此等待遇,身上全是长箭,树立在那里像是个仙人掌,浑身上下全是刺。我疑心那黑线虫会不会从尸体里爬出来,安灵序则是摇摇头表示不会,出于对我俩交往六七年的信任,我把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去一点。

    我带着颂颂在整个墓室里又溜达了一圈,雁嗣禾自始至终跟在我俩后面,不远不近,颂颂偶尔会从我的怀里探头,笑嘻嘻地对着雁嗣禾挥挥手。他俩是真的熟,颂颂看见雁嗣禾就很有安全感,不像是看见安灵序的第一眼,跟炸毛的猫崽似的。

    我又仔细观察了一遍墓室,除了那具男尸,其他没有什么别的线索,至于那具男尸,大概就是三个死人中的一个。我只能带着颂颂又溜回了圆台上去看那口由柳木制作的棺木。

    虽然我认不全木头,但说句实话,制作寿棺的材料通常以松柏、楠木、樟木为上等,油松、楸树木、槐木为中等,做棺材其实是忌讳使用柳木的,因为柳木容易招引鬼魂,而且柳木做棺比较阴气,寓意也不好,容易影响后代,甚至没有后代。而眼前棺木用了柳木不提,且按棺材正常的摆放方位应该是是坐南朝北和坐东朝西,按照山水的话,则是坐山向水。可眼前这棺材全都反着来,这也太离谱了点吧?

    我猛然间又想起来之前看见的那些铜币上的招灵引磐,再加上之前在第二层墙上的最后一幅壁画,我有那么一瞬间疑心这皇陵的建造是为了复活谁。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倘若女希氏国真的想要甚至有办法复活谁,那大概率不可能在这里,而是会选择更有能力的领袖,必不会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公主。除非这个地方埋葬的不只是女希氏国的末代公主,又或者那些历史的记载有些问题。

    我不是没怀疑过这个风水格局只是单纯地希望自己君主在死后重生,毕竟国外的金字塔也是这么个说法,但按照赤函本土的说法,这完全不对。

    我把目光投向雁嗣禾:“师兄,你怎么看?”

    雁嗣禾站在我旁边,他眉间微微一动,目光定在圆台的棺材上:“你如果说是这座地宫的风水格局,我的评价是对后代很凶,但如果结合当时的情况,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女希氏国的女皇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的族人会有后代。”

    我一怔,顿时回过味来——自古以来皇陵挑山觅水不是为了自己的王朝延续千秋万代,就是为了让自己死后重生于世,所以认识这个风水局的人下意识就会多想,会去思考这些布局的意义是什么,可意义本身就没有意义,毕竟没有一个人类在心中所认定的意义是完全相同的。

    我又问雁嗣禾:“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女希氏族的行为不能按照正常情况判定,”雁嗣禾摇了摇头,“不过,由此来看,传闻中女皇举国进入灵渊之城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想想也是,如果全族都不在此世了,那墓怎么修都没关系了,毕竟他们压根没有后人需要照拂。所以,当务之急是开棺,看看棺里的人究竟如何,要是那个传闻为真,这棺材里躺的是不是真的女希氏国的末代公主就有待商榷了。

    可成心中所想万事,可平世间所有意难平,如果是真的,那确实不错。

    我深吸一口气,把颂颂交给雁嗣禾保护后抬脚走上圆台,安灵序已经站在棺材旁边很久了,脸上若有所思,在我上来之后,便把目光从棺材上转移到我身上。我走到他身边站定,偏头去笑看他:“开棺么?”

    安灵序微敛眼眸,点了点头。

    这棺材比我第一眼看上去要大的多,通体用金器绘制成金色,按照民间正常的说法,这口棺材的主人已经过了五十岁,这是口单人棺,棺盖上雕刻的蛇人男女并没有在交尾,所以说这口棺材的主人并没有成婚便死了。我尝试去推棺盖,发现并不重,甚至比市面上大多数棺材盖板要轻上许多,好像就是个空壳子。安灵序也感受到了,他一掌拍在棺材盖上,把那一大块板子掀开,又猛地抓着我的后衣领往后撤,生怕有什么不该来的东西从棺材里飞出来。

    意料之中的危险并没有发生,除了棺盖砸在地上的巨响,那棺材依旧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安灵序上去检查了一番,接着对我摇了摇头。这也就是说,除却刚才的乱箭,这里就没有第二道机关会攻击外来者。与此同时也变相证明了,这座墓是一座空墓,作用在于掩人耳目。

    那么,这又掩的谁的耳目呢?是桉歌山脉那里原本埋在的那位,还是别人?

    没等我捋清楚,就听见安灵序大声地喊我,接着他发出一声惊叫:“我靠,这棺材里头怎么是个石头?!”

    我啊了一声,连忙走过去,雁嗣禾抱着颂颂紧跟着也冲了过来。四个人全都凑在一块往棺材里看,我忍无可忍,下意识伸手就往安灵序后的脸上拧了一把,揪得他脸直发烫,我破口大骂:“娘的,你瞎掉啦?这是琥珀!”

    安灵序半边脸通红,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跟被烫了似的松开,又做贼心虚地偷瞄了眼颂颂和雁嗣禾。这一大一小倒是好,两双眼珠子和激光似的扫射着我,接着不约而同翘起嘴角微笑。

    我靠,他们果然在笑!不是吧?我让安灵序在死对头面前这么丢脸,他不会半路把我杀了吧?

    我又偷摸瞅了眼安灵序,我扯扯他的衣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除了侧边脸颊微鼓,依旧没什么话说。搞得我尴尬了半天,才清了清嗓子,试图岔开话题:“咳咳咳,看我干什么?看琥珀,我脸上又没有琥珀!师兄,你怎么看?这琥珀是天然的还是人造的?”

    “天然琥珀,”雁嗣禾和安灵序异口同声回答,接着又相互蔑视了一眼,这才默契地低头去看棺材里琥珀。

    我总觉得这俩快打起来了,果然还是因为我和颂颂这两个电灯泡阻止了这俩相亲相爱。

    安灵序见我愣在那里,伸手搭了搭我的肩膀,他问道:“你不会看琥珀?”

    你还能把琥珀看成石头呢!我暗自啐了一口,接着扬起一脸笑:“分得清楚琥珀和蜜蜡,但是认不出来是不是人造琥珀。”

    人造琥珀自古有之,安灵序了然地点了点头,接着给我科普了半天天然琥珀和人造琥珀的区别,最后还补充了一句——什么东西都可以被做成琥珀,人也可以。他说得怪吓人的,我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目光又落回了眼前的天然琥珀上。

    这块琥珀巨大无比,甚至塞满了整个棺材,没有上万年根本成不了形,它很漂亮,非常透亮晶莹,泛着如同血液一般红润的光泽,按照安灵序的科普,这玩意儿属血珀,做成手镯手串戴在身上有美容养颜的效果,但体虚之人戴久了容易被吸收阳气,造成佩戴者阳虚。我有些无语,安灵序说这些的时候看了我好几眼,妈的,我真的不虚,要论虚还得是你自己。不过好消息是,这玩意儿不是人体琥珀,里面包裹着的是一条颜色偏青的蛇,蛇并没有眼睑,仔细看还可以看到冷冰冰的蛇眼。那条蛇长得挺大只,蛇身和我小腿差不多粗,盘旋在一起成椭圆形,几乎占满了整个棺材,它似乎被定格在了血珀的正中央,体态非常匀称,倘若活着会是一个非常鲜活的生灵,相反成为死物的它则成为了一件非常完美的工艺品。

    所以它被选中,代替这座皇陵真正的主人躺在这这里,并永远长眠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