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江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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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清晨,姜泽正在后院里打扫落叶,扫帚刚要扫过,地上的落叶却忽然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散。

    有人来了,姜泽知道那不是竹君。

    “哎呀,泽兄,你这后院收拾得不错啊。”

    姜泽转过头,看着四处打量的乾元真人。

    “招待就免了啊,我这次来,就是送个信。”乾元脸上带着捉摸不透得笑,两指间夹着一片纸,送给姜泽。

    姜泽接过,目光从乾元身上转移到信上,再抬头要问乾元时,他却不见了。

    姜泽看着信,再看看满地落叶,想了想,还是放下扫帚,回屋里去了。

    昨日傍晚,姜林澜刚抄写完书,正伸着懒腰,忽而听见门开,嘎吱作响,她赶忙收手,端坐,佯装镇定地转头,却看见是乾元真人靠在门上,左手还提着一坛酒。

    “小女见过真人,不知真人所为......”

    “我还能来干嘛?我来给你道喜呀。”

    乾元不等起身作揖的姜林澜说完,自顾自地走进屋里,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大手挥过姜林澜的桌面,笔墨纸砚被扫回桌角,凭空造出两碟酒碗。

    “道喜......?”

    “你还不知道?你要成亲咯!”

    此话一出,宛如晴天霹雳,姜林澜强镇住惊慌的心,刚要发问,乾元又自说自话。

    “哦对啊,现在还只是说媒,你不知晓也是正常,不过嘛,我看你的亲家和你爹倒也谈得和气,应是八九不离十咯。”

    姜林澜不经意地把手搭在椅背上,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悲痛。

    “这样啊......”

    “不说了不说了,我这好酒都带来了,你总不会让我又提回去吧,诶,可别说我跟你喝不合礼数,这是你的亲事,自然不须带其他人。”

    姜林澜心中万千思绪,野马奔腾,最后还是定住心神。既然真人在这儿,说不定爹就是想借他告诉我呢。想到这,姜林澜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坐下,举酒对碰。

    起初喝完一碗酒要一盏茶的时间,后来是一炷香,再后来六弹指,再再后来,烈酒入喉便追上眼泪从脸颊滑落的速度。

    “怎么回事啊,闺女?怎么哭了?”

    姜林澜红着脸,脑袋已不甚清醒,但脸上还是平静,只是两行清泪滑落。

    “女子出嫁可是大喜啊,怎么还哭了?有什么心事说给我听,我也算你一个亲戚嘛。”乾元显得很慌张,担忧。

    姜林澜刚要开口,却感到眼泪好似要冲破堤坝的江流,只能摆摆手,偏过头去。

    “哦——我晓得了,是姜泽那小子对不对?”

    乾元一提到姜泽,姜林澜便低下头,止不住地流泪,无言成了最好的答案。

    乾元见她这副模样,望向远方,眼里似乎是深深的感概、怅然。

    接着他把酒碗猛掼在桌上,吓了姜林澜一跳。

    “可恶的包办婚姻!唉,你们凡人就是太多规矩了,想我们仙界,哪还能有这种父母订了亲事却不过问儿女的情况!”

    姜林澜惊讶的眼神与乾元愤怒的目光对撞。大小姐没有想到真人竟对此事如此上心,更没想到他竟帮自己说话。

    “这样,现在我就去找你父母讨个说法,真是岂有此理!”

    乾元在愠怒之下动了些真气,瞬间房里便有千钧重压,姜林澜忙拉住他,不住地摇头。

    压力缓缓消失。乾元再次坐下,眼神里是无尽的忧愁、哀伤。

    “这......毕竟是,爹娘给我订下的亲事,小女违背不得,而且,我对姜泽倒也......”

    话说到这,姜林澜的脸又红了几分。

    “说,说不上......喜,喜欢......”

    她的声音细若游蚊,乾元动用了些神通才堪堪听得见。

    “还说不上喜欢!你一提到他,话都说不明白了!”乾元笑了。

    “闺女,这感情的事只有你和另外一人说了算,也别听爹娘的,他们给了你血,给了肉,但你这颗心,是你自己造出来的,你要喜欢谁,就要义无反顾地喜欢!”乾元指着自己的心,双眼坚定地看着姜林澜,姜林澜却不敢正视他,或许也不敢正视自己。

    乾元叹了口气,又灌下一碗酒。

    “姜泽他知道吗?”

    姜林澜轻轻地摇了摇头。

    乾元摩挲着下巴,似乎在思索,良久,他一拍手。“这样,婚约的事,我来管,你现在,马上给姜泽写封信,把你的心意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现......现在?”

    “现在不说还要等什么时候说?等你又犹豫起来?等你的爹娘又在背地里给你找个相公?还是等姜泽被人捷足先登?写吧,我给你送!”

    嗒。

    “你今天,心神不宁啊?”竹君慢慢收拾掉刚吃下的棋子。

    姜泽不回答,只是叹了口气,他捂着嘴,紧皱着眉头,但似乎并不是为棋局发愁。嗒。

    “修炼遇上瓶颈了?”嗒。

    “还是......”嗒。

    “那位大小姐来找你了?”姜泽落子的手停住,放下,他笑了,是那种被猜中后无可奈何的笑。他从怀里拿出那纸书信递给竹君。

    “今日早起,念四书,诵五经,先生颇为得意,许我片刻休息,便到胞妹闺房,共读传奇,精绝处,不住叹息。收书离去,心犹未离,恰此时遇见家严,不免惶恐,所幸未见藏书,只与我说先生如何夸赞,他如何欢喜,待家严移步,庆幸之余,更觉骄傲。生得女儿身,未必不能是圣人门生。

    用过午膳,踱步后花园。雨过天晴,夏末阳光正好,心情舒畅,情绪轻快。有木棉尚怀雨珠,花瓣高抬,似是挽留;黄雀立在枝头,张望良久,仿佛等候。连日乌云去了,只觉如释重负,连带蓝天白云,纵使平常,亦可爱犹足。

    日落,院里静了,唯有鸟啼、虫鸣隐隐,伴我抄写书经。这一日便过去了。”

    竹君边品茶边看信,眉头堆满疑惑,这小妮子写了一长串,可都是些不足为道的家常,所为何事?

    “东拉西扯,不过家常,但不知为何,我决意寄君如此家常。或许,君是那夏虫、那黄雀、那木棉花、那蓝天白云,是我欢喜的缘由。

    那自然,这些都值得说与你听。”

    看到最后,竹君方才了然,他不禁一笑,现在的人表心意的法子可比他那时精彩多了。他看向姜泽,姜泽不语。

    嗒。“所以,人家都表白了,你的心意呢?你,喜欢她吗?”

    “唉。”嗒。“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喜欢她向我诉说时的感觉,喜欢......和她聊天,我只是希望她活得痛快、欢喜,希望她别压抑着自己。”

    嗒。竹君落下一子,以异样的眼神看着姜泽。姜泽此刻盯着棋局,完全没感觉到。

    嘭!“哎哟!”出其不意地,竹君在姜泽的脑门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笨哪,这不是喜欢什么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