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诡异仙:大齐狂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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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壹、张笑

    血溅在竹简上,顺着竹片向下滑,洒在地上。痛苦几近化为活物,肆意彰显它的存在,然后在新鲜的大动脉血液中生根,那本暗红色的《大千录》居然伸出扭曲的根系扎根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哈哈哈哈……”

    张笑跪下来把竹简紧紧拥入怀中,像是抱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冰冷的竹片像与带着体温的肉体相接触,前者迅速掠夺后者的温度与痛楚。痛活了过来,不再是一种感觉,它独立了出来,活跃在张笑的世界里,就好像张扬一样的存在。

    “张兄!!”模模糊糊的,好像是诸葛渊的声音,“张兄你清醒一点,你会死的!!!”

    “余静,我好想你,救救我,”张笑喘息着把自己胳膊处的皮肉尽数剜下来,就好像在亲手凌迟自己一般,“不管是什么东西,救救我啊啊啊啊啊!!”

    嘴角的伤口崩裂,血流下来流到他的下巴上汇聚然后尽数落到地上。他的笑容骇人,然而却是如此真,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张笑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原本被黑白两色海洋统治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一道肉眼看不见的裂痕。在那裂痕之后,有一只眼睛,似乎正在注视着张笑面前生根发芽的《大千录》。

    张笑现在感觉好极了,一种奇特的力量充盈了他自己。

    疼,但是也不疼了;难过,但是也不难过了。他现在很开心,想笑,但是一笑就会想起张扬那个家伙,于是不想笑,但是还是想笑。

    “李兄,必须要阻止张兄,他现在已……”

    “司命是吧,”张笑指着天空中那只神山鬼眼——它似乎也把目光转向了他——舔舔自己唇上的血,“一个两个把老子当工具人当傀儡是吧,哈哈哈哈哈,一起死啊!!!”

    一道巨大的裂缝出现在他的身后,足足有四五个他高。从外面可窥得里面有一方天地,一个村落,一个苦苦等待而满头白发的老妇。

    “糟了……”诸葛渊死死盯着张笑的一举一动,手中的老黄历具现,然而沾满墨汁的判官笔却没有在上面写下半个字。他的手微微发颤。

    天空中的那位存在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不对,竟然携着那只眼睛开始若隐若现。

    张笑挂着笑容张开双臂,就好像要拥抱天空。他身后的裂缝越来越大,里面的场景越来越清晰——村落的土路被血液浸润,满头银发的老妇已经死去,却拖着失去内脏的躯壳在生活。

    这就是张笑的世界。

    他一挥手,不小心甩出去自己右手的手骨,但是他毫不在意。他如同一位优雅的指挥家,在他的指引下,缝隙活过来一般咧开大嘴扑向天空——

    安静。

    死寂。

    所有还活着的人都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然后黑色与白色交融,白色与黑色交融,它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却又格格不入。那片属于斗姥太阴的阴阳海彻底被搅乱,变成了一团,或者说一只,或者说一条难以用言语去形容的不可名状。

    其他人看不见,因为只有他能看见。

    那是什么?

    张笑死死地盯着天空,他的眼眶中流下了血。

    那里面是什么?明明看见了却无法形容……那是什么?任何名字都无法代表,什么真假阴阳混乱癫狂,不对,都不对,那是什么?!

    ‘季灾,你出尔反尔!’

    仿佛有张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张笑顾不得这些,因为他感觉生命力正在不断流逝。

    他瞪大那双被无数人觊觎的心浊的双眼,看着天空中的祂,然后向后倒了下去。

    “阿崽啊,不论你叫什么名字,都是娘的心头肉。”

    老妇遍布皱纹的脸时而清楚,时而模糊。她小心翼翼地把儿子的身体拼起来,内脏敛到腹腔,手骨对接上,皮肉什么的尽数混上血粘上。

    似乎觉得仅仅这样她的儿子不够结实,她匆匆跑到生活了几十年的小屋里,找到针线。

    “崽啊,娘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看你受这罪。不过,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

    她自言自语,把大的肉块和皮肤一针一线缝起来,心疼地抚摸着那些骇人的血痂。

    “崽,娘知道你嫌娘啰嗦,娘以后就没机会说了,你就听娘最后啰嗦这两句吧。

    “娘不是你的亲娘,娘是丹仙教的,是坏人,大坏人,但是你从小就在娘眼皮子底下长大,娘早就在心里把你当成亲儿子了。”

    她把儿子手中紧握的刀剥下来,划开自己的手臂,里面竟然有鲜红的血流出来。

    “你说你是张笑,你是张扬,那些有什么所谓呢?你就是娘的崽啊。你小时候特别喜欢看星星,尤其是夏天,那天上可漂亮了。

    “你是心浊,眼睛与其他人不同,我当时就看你的眼睛里面啊,都是星星,就好像把整片天都装进去一样。我呢,就给你扇风。

    “扇风啊,还有就是驱蚊子,它们怎么能咬我们家崽呢?要咬不如咬为娘嘛。”

    安静的空间,在张笑曾经常坐的家门口,老妇絮絮叨叨,她的血和后者的血混在了一起。

    后者的伤口居然像逐渐愈合,血肉长在一起,断骨逐渐重生。

    “崽啊,伤在你身上,疼在娘心上。你喝的灵时血的时间效用,娘不要了,都给你。以后娘要是不搭理你,可不许怪娘啊。

    “娘老了,也死了,帮不到你什么,对不起。”

    老妇那双满是褶皱的手轻轻抚摸着张笑的头发,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她满意地笑了。

    就像是小时候一样,笑娃子在外头玩累了,就直接睡倒了。那时候他还只有那么点点高,一抱就能抱起来,也很轻。

    现在长大了,长得这么高,娘帮不到了,也抱不动了。

    她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但她是笑着的。

    在张笑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几乎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消失了。

    “阿崽,吃饭咯!”

    有如灵魂般轻飘飘而透明的老妇端着一碗白粥从厨房里走出来,朝门口招呼。她好像完全没看见倒在血泊里的张笑一般,笑着不知道对谁道:“腊八蒜就粥吃,别让你阿父知道。”

    她慈爱地看着旁边空无一人的座位,端起手中碗,把白粥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