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不会让你杀了他。’

    弦上之箭不得不发，然而直接偏离了原本所瞄准的头盖骨，从旁侧飞了出去。

    破空声乍起，李火旺一惊，转向箭矢所来的方向，虽然他现在借用的是北风的身体，身体素质只是普通人的水平，但仍然可以看到袭击者居然是张笑。

    胸膛内的雪白的蠕虫不安翻涌，他当然知道在他自己抢走假黄历之后这家伙所做的事情。本来打算等解决肚子里黑太岁的问题后再同诸葛兄商议，没想到这家伙偏偏在这个时候冒出来要杀诸葛渊！

    “真空妙相法王师，无上玄元天母主。金光烁处，日月潜辉。宝杵旋时，鬼神失色……斗姥元君，快来啊！大傩要醒了！！”

    膨胀的骰子脑袋变成紫青色，鲜红的六点飞上天空。在所有坐忘道异口同声的呼喊里，天上的乌云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揪起而后搅乱，它们消失了，但是又存在着，把天空分为两种颜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扬的狂笑与坐忘道们的混杂在一起，他从张笑的业障中抽出一把紫金法尺，将其扔在空中而后起身踩在上面居然飞了起来，直奔被一副画卷载起的诸葛渊与李火旺。

    张笑只觉得眼昏耳花，就好像宿醉之后又被强行拉起来灌了一瓶白酒，明明看得见却是又看不见，眼前就是一团马赛克……大脑在警告着要离开这里，然而这个该死的张扬不仅踏马的不跑还要去杀诸葛渊！！

    ‘艹，你这个疯子！精神病！’

    “多谢夸奖，”张扬歪着头一伸手，白银镯化为巨蟒竟然像是龙一般飞起，盘旋在他的周遭，“开心一点，我的能力也会受你情绪影响的。”

    开你吗的心！！物理开心行不行！！！

    画卷之上，诸葛渊显然注意到了张笑的逼近。他显然不想与他打架，用判官笔在上面迅速写下一个龙飞凤舞的“疾”字，画卷立刻加快了速度。

    蟒蛇突然生出对称的四翼与六足——也有可能是更多或者更少，张笑现在根本无法分出——像是一只龙一般朝前面二人扑去。

    李火旺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天空浑身颤抖，竟然没有发现虚遗的攻击。诸葛渊反手展开一面红黑色的令旗，后者身周环绕着邪祟一般的黑雾，在虚遗将要逼近的时候一展旗面将它逼退。

    张扬笑得开心，因为李火旺仿佛被天空中什么东西吸引一般，居然脱离画卷飞到了天上。

    ‘这……’

    “他被斗姥盯上了，”张扬这么说，“他要死了。”

    啊？

    张笑对李火旺没多少感情，更何况这家伙其实是坐忘道的红中还想要夺诸葛渊的老黄历。

    “他不是红中，小傻子，他只是被逼无奈罢了，”张扬站在法尺上双手环胸饶有兴趣看着诸葛渊挡住来自司命的视线，大概是觉得他必死无疑，“哈哈哈哈哈哈哈，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真是，哈哈哈哈哈哈……”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他要死了，必死无疑。”

    诸葛渊的判官笔上已经有了裂隙，但他还是站在李火旺的面前。张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一个挺拔而坚定的背影。

    “哈哈哈哈哈，赢的最后还是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笑想起了余静，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父母，想起了阿母，想起了小时，也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诸葛渊用好奇的目光说，好生奇怪。

    “张笑，真是感谢，如果不是你的帮助，我的计划还不会有这么顺利。”

    ……李火旺那个疯子有苦衷，所以和诸葛渊演了一出大戏。他想要对自己坦白，但在那之前还是没有说出口。所有人都是假的都在欺骗，他们的友谊却真是可贵。

    张笑的头脑清醒而又迷茫，难以形容究竟是什么感觉。若是旁人在旁边看到，会很惊讶地发现他的眼中遍布迷惘。

    我想帮他们。

    我想帮他们。

    我不能。我做不到。

    我还要，回到余静身边。

    ……阿静还在等着我。

    “你当然回不去了，张笑，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快死的人，他会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因为他知道自己快死了。疼痛，悲哀，过往，未来，一切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因为他快死了。

    所以这个时候，他会为自己想象和创造一个美化的世界，然后在里面生活下去。

    他会在这个世界里原谅一切伤害过他的人，会在这个世界里弥补一切遗憾……但这一切有什么用呢？

    八月十日下午四点半，张笑从十层楼高的地方掉下来。在他短暂的滞空时间里，他为自己创造了一个美好的世界：家庭美满，学习优异，勇于反抗校园霸凌，和女朋友余静走到了最后，然后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

    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并不重要。

    因为他快死了。

    “想起来了吗？

    “你是一个懦弱而愚蠢的人，从小到大都郁郁寡欢。

    “你曾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后来父亲在外有了外遇而离婚；

    “你曾学习优异，而遭受了校园霸凌后，成绩一落千丈，没考上理想的大学。

    “你曾有个女朋友，叫余静，但你根本无法回应她的爱，所以你主动推开了她。

    “我选中了你，正是因为你的愚蠢。愚蠢的人是最快乐的，你快死了，你沉湎与幻想而忘记过往，你将永远快乐。”

    都是假的。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会是我？！

    记忆的碎片划破了心脏。

    ……

    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

    我不想就这样死掉，我要，拥有意义，我不想就这样死！！起码，起码，让我的命，换取更多的人的命啊啊！！！

    张笑跪了下来。他高高地举起刀，正对自己的鼻尖，眼泪流下来。然后他笑了，笑容与狰狞的血痂融为一体——

    痛苦的司命，要痛苦是吧，痛苦，我踏马的给你，我都给你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