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神山鬼眼
‘你去皇城东门做什么?还有很多无辜的人都会死的。’
“他们死掉和我有什么关系?”张扬任凭缩小了的白蛇衔住它自己的尾巴,缠绕回手腕。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
“你不也是活生生的人吗,他们挖你眼睛的时候你怎么还反抗?应该自觉把自己肢解啊。”
‘……你这是偷换概念。’
张扬笑了笑,从二层楼顶一跃而下,身形轻盈,滑翔一般落到地上。踩过已经结冰了的血迹,顺着甬道往皇宫深处走。
来到这里的不只是他一人,但所有人默契地没有互相攻击,反而相互提防着。这里面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是大事。
死一般的寂静。
冰冷的空气夹杂着血腥味,令人窒息。
高大而肃穆的砖红色墙上隔段就会出现巨大面罩,大概是铜制,样式与张笑记忆中三星堆出土的青铜面颇为相似。
唯独雪积了上面,黑窟窿的地方满是铜绿,令那份庄重添了几分滑稽。
拐角的地方突显金光,转过去,一座金灿灿的皇宫映入眼帘。金子,都是金子,一大片金子,雕梁画栋都是金质的。
或许来自于人类代代相传对金钱的渴望,张笑被震撼到了,一时间脑海中空荡荡的。但张扬似乎根本不在意黄金一两多少钱一样大步走过去踩在那金子砌成的台阶上,覆盖了不知谁留下的血脚印。
‘张扬,能敲下一块带走吗?’
“没必要,”少年似乎永远都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金子有什么用?”
‘那你知道你吃喝拉撒要花什么吗?’
“那是普通人的需求。哦对,我还没有对你说过我的身份吧?”
‘……’
“我是天愚的心蟠哦。”
‘天愚是什么?’
越过一道门,雪停了。无风的空气仿佛凝固的一大块透明晶体,在其中还活着的人只能是死者。
张笑看到了,在那天空之上,有一颗眼睛正在俯瞰这地面的一切,周遭是不断旋转而令人头晕目眩的六十四卦。那颗眼睛在名为乌云的眼眶中肆意晃动,打量地面上渺小的蝼蚁——它并没有在打量,它只是存在着或者说活着。
因为它是一团或者一滩,说不明白的、类似于把黏糊糊的海藻与大动脉血管再加上蚕丝或者绳子又或者是什么人类的吐息,带上了整片天空的……混乱。
没错,混乱,就是混乱!在得到这个概念后张笑一下子高兴起来,没错,就是混乱!哈哈哈,它就是混乱!
“多漂亮,”张扬笑了,“喜欢吗?”
这句话不知是在对谁说。
细密的梵音如同蚂蚁一般爬进张扬的耳朵,然而他丝毫没受到影响,挂着笑容径直走向远处那棵以黄金为干、六爪金龙为叶的树。从远处看去,它就像是一棵变异杨柳。
那些龙在不断扭动,它们还能称得上是龙吗?尖利的树杈刺入它们的身体,原本头的位置被盖上青铜色面罩,那些应该是龙鳞的东西往外炸着,密密麻麻,密密麻麻,令人不寒而栗。
张笑只觉得滑稽,它们就像是一条条垂死的虫豸在挣扎,哈哈哈哈哈哈,凡人的龙,哈哈哈哈哈…
诸葛渊挥舞着手中的判官笔,白净的书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自然是看得到远处混乱的大梁的,但是那是假的,大梁是假的,大齐才是真的。
“诸葛兄,先离开!此地不宜久留!大梁的监天司跟坐忘道都打起来,你再待下去怕是要殃及池鱼!”
“不行,我等清君侧都开始了,哪有清到一半半途而废的道理。”
“行!我帮你!速战速决!”
……
‘你在找什么?’
“诸葛渊。你要是找到麻烦指给我看。”
‘找他能解决这场面?’
“不能,但是我要杀他。”
‘他帮了我们,他救了我们的命!’
张扬身形有如鬼魅一般晃过激烈交战的监天司与坐忘道们,途径一切想要对他发动攻击的人都莫名其妙陷入癫笑。显然双方都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但现在他们所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重要绝对不能被打断,也就只能任由他穿梭。
“他若不救,你也不会有危险。”张扬自言自语像个精神病。
‘……你是故意的,故意要利用我接近诸葛渊,对不对?’
“bingo~”张扬笑着顺手拧断一个路过的不认识的麻将脑袋,“终于意识到了吗,看来还不算太蠢。”
‘你不能杀他。’
“我当然能,”张扬站在黄金树上,俯瞰着下面交战的人群,就如同人类在看打架的蚂蚁,“你答应了我身体使用权给我一天,不是吗?”
一个悲惨的现实摆在了张笑的面前:他救不了陌生人,也无法阻止他自己去杀自己的朋友。他是他自己,但他不是他自己,若是真论张笑是谁,那么一定是张扬。
无力感自心底一下子翻涌上来。这是战争,血啊,遍地都是血,断臂残肢,也不知谁的内脏被踩裂。活着的人狂热而兴奋地迈向死亡,就好像,就好像虔诚的教徒在拥抱太阳本身。
张笑想要抱住自己的头不去看眼前的人间惨剧,但是,他做不到,他无法动弹半分,他只能看着。
台上大梁皇帝一挥手,帝冕上的垂珠摇晃,威严而郑重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坐忘道!神山鬼眼已升!你等犬足已完了!刚好趁此机会把你等一网打尽!”
“他可真开心,”脚下的黄金,张扬目光所能触及到的所有黄金制物开始流动,“白痴是最容易获得快乐的,嘻嘻。”
……什么都做不到啊。
为什么什么都做不到?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是我要被困在这里??
青衣少年笑的开心,脚踩空气却如履平地,几下就跃到坚实的平台上。
伴随着方才皇帝的话,所有的金都往天空流去,就仿佛天与地已经颠倒了一般。那些金凝固为一张面具,与曾经见过的青铜面样式颇为相似——它盖在了那只眼睛上,仿佛为后者量身定做一般。
张扬看都不看天上的状况。他顺手杀了旁边一名手持弓箭的监天司,在她惊恐而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极有礼貌说了句“谢谢”后,拉弓搭箭,瞄向远处坐忘道群中的诸葛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