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心想，如能借她的力量先解决掉李涯的监控，也好抽身去摸清邮差下落，就没制止她的好意。

    “……好的，我们马上过来！”

    慧子放下电话。

    她笑着对程浩说：“小林叔叔和冈本叔叔在一起，他们今天有兴致，在靶场练习射击呢？让咱们过去。走，咱们走！”

    “好。”

    程浩站了起来，望着老黑说：“我去小林领事和冈本副领事那里，你去吗？”

    老黑眼珠一转，想了想，说：“我打个电话，问下李队长，看他有没啥事？慧子小姐，可以吗？”

    “请便！”慧子没好气地说。

    老黑走到电话旁，拿起话筒给李涯去了电话。

    他一只手捂着嘴，对着话筒小声说着：“是，是，是！”

    可是，程浩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李涯在电话那头吩咐他：“继续跟着，到了靶场就不要进去，在外面等，别惹两位日本领事生气。也不可得罪慧子小姐！”

    李涯岂有不怕日本人之理。

    程浩想到要借日本人的力，以这种狐假虎威的方式，办抗日的事，心里感觉挺奇怪的。

    程浩和慧子下楼，仍由老黑开着雪佛兰，去金陵靶场。

    此刻，柳燕正走在金陵大学校园内的道路上。

    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母校建筑，柳燕心内百感交集，恍如隔世。

    教学楼、宿舍外墙上，到处贴着“中日亲善”之类的标语。

    标语底下有撕碎的纸，明显是撕了旧的，又新贴上去的。

    高压之下，还是有人敢于反抗的。

    哪怕是暗中的反抗，也是一种反抗。

    柳燕信步走着，来到一座教堂式的建筑前。

    当年，她和戏剧专业的同学们就是在这里表演话剧的。

    大门开了一半，里面隐约有人声。

    柳燕走了进去。

    “你找谁？”

    一个女生守在门口，警惕地问。

    “我……”柳燕一窒。

    她没立即回答，目光朝教堂正中搭建的话剧舞台望过去。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舞台正中央，和面前七八个学生在交谈着什么。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们停止了交谈，都朝柳燕这边望过来。

    高大男子跳下舞台，从观众椅之间走了过来，凝视着她：“你是……柳燕？”

    他认出她来了。

    “任老师你好！”柳燕没想到经历了战火浩劫，还能在学校再见到当年的老师，心里很高兴。

    面前的男人，正是当年她的班主任老师，戏剧专业的讲师——任志强。

    几年没见，任志强依然是那么儒雅，举止得体，就像他在台上的台风一样。

    他的额头上添了个小疤痕，但没影响他的帅气，反而还给他增添了几分沧桑和成熟的味道。

    “真是柳燕啊，”任志强惊讶地说，“你比在学校时还更漂亮了！”

    他招手叫台上台下的学生们聚拢过来。

    “来来，她就是我经常跟你们提到的，人长得又漂亮，功课又最好的，我带过的最优秀的学生——柳燕，你们的学长！”

    “这些都是我现在班上的学生。”任志强介绍说。

    “学长好！学长好！”

    “同学们接着去排练！记着，一定要将那种同仇敌忾的激情展现出来……”任志强吩咐。

    学生们重新回到舞台上去排练起来。

    “任老师，您这个话剧……涉及那方面吗？”

    柳燕听着有点不对，在沦陷区，任志强还敢演含有反日内容的话剧吗？

    在淞沪战事爆发之前，有一段时间，金陵各大学都在排练类似的剧目。

    柳燕还当过任志强自创的剧本的女主。

    但现在时移世易，在沦陷区，这是很危险的事。

    “你放心，我有分寸。这些都是我挑选的可靠的学生。我们也只是内部演，不会向外面公开。”

    “可是？”柳燕还有点为他担忧。

    任志强正色说：“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我们虽然不是军人，但是笔也可以成为我们的武器，为咱们国家贡献一份力量。即使有什么危险，也应在所不惜！”

    柳燕看到了当年在舞台上激昂慷慨大声朗读抗日诗篇的他。

    她为他的勇气和精神有点感动，点了点头。

    “对了，你毕业后这几年到哪里？什么时候回到金陵来的？现在住哪里呢？”任志强问。

    “毕业后一直在家，哪都没去。昨天来的，住……”柳燕犹豫了一下，说，“住在我未婚夫那里。”

    “未婚夫？”任志强一愣，“他也在金陵吗？什么时候谈的？从时间上推算，岂不是在沦陷之前？他是做什么的？”

    柳燕对他略有些咄咄逼问的语气有点不适，沉默片刻，才慢慢回答说：“大四那年认识的。他——现在在政府部门供职……”

    这时，教堂外面闪过两个人影。

    任志强狐疑地走到门外，盯着这两人上下打量了一会儿。

    “他们是？”任志强再看柳燕时，眼神有些闪烁。

    柳燕知道这两人是李涯派来的探子，忙说：“你别误会，这事一下子说不清，以后再跟你解释……”

    任志强回到刚才的话题，半开玩笑地说：“你未婚夫在政府部门，可别当了汉奸啊？哈哈！”

    “不会的。”柳燕轻声说。

    眼前浮现出了梳着汉奸头的程浩的模样。

    这可不是一个汉奸吗？

    不但是个汉奸，还是个汉奸翻译。

    可是，这个现在暂时没法向任志强解释。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可别让他嫌弃自己汉奸家属的身份。

    他可是积极的抗日分子。

    在狼犬遍地的金陵，他能活到今天可太不容易了。

    “你在金陵有什么打算，一直在家呆着吗？会不会烦？”任志强又问。

    柳燕作思考状，没作声。

    “这个剧本是我写的，你拿回家看看。如果你有兴趣，我想邀请你出演女主。”

    任志强将一本油印的剧本递给她。

    柳燕接过来，看了一眼剧本的名字：“松花江上”。

    一望便知带有反日内容。

    “这个……我得跟他商量商量？”

    柳燕所说的他当然是指程浩。

    她并不是把他当丈夫来商量，而是把他当工作搭档来商量。

    此刻，程浩和小林慧子已经来到了玄武湖边的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