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世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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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四

    不需要一场大火,若是树木本身剧烈燃烧,用水都无法扑灭,缘由树木结构的纤维和油。当温度达到足够高度,与氧气充分接触,树木的燃烧难以想象。

    就是说这么大一棵树,真烧起来的话,恐怕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刘彣什么事了。他不必忧愁下一顿吃什么,也不必想该怎么离开,更不会存在任何烦恼。

    所以在他去解掷矛时会格外警惕,天晓得这树没能燃烧是不是温度还不够高。

    原本是一件简单的工作,身体受到限制后变得极难,卡在由树枝构成的狭窄通道内,任何地方都碍事。手弯不过来,腿伸不动,后背无法活动,他似乎成了一名壮硕的肌肉猛汉,后背总有一块自己触摸不到的地方。

    两分钟,整整两分钟时间,他急得满头大汗还是解不开,反而丢在树枝上的火把升起一袅蓝烟。刘彣吓了一大跳,赶快给火把捡起来,反观被烧灼的地方还在起烟。

    情势危急,他顾不得多想,拿火把末端死命按压升烟处,以求用物理方式隔断氧气。

    偏偏这时在甬道尽头钻下来一只虫子,虫子鬼鬼祟祟探头探脑,一副要看看怎么回事的样子。

    升起来的烟雾聚在甬道中散不出去,都不需要刘彣预防火情,那准备燃起来的火自己灭掉了。他也算松了口气,当下的问题是前方的道路用眼睛看不到了,浓厚的烟雾被火把照了一个透亮,似乎是一片在空中飞行着的火团。

    而虫子对浓烟跃跃欲试。

    他看不到却听得到,前方有爬行中特有的点触,视线透过那层浓烟,虫首即在眼前。

    身处退无可退的境地,他抓起火把卖力挥舞,直到将虫子逼退。

    久困烟尘断然不行,他将火把掉了一个头,用火焰去冒险烧灼身上的缠绕,举动极其危险,这火点燃布条后很大可能会灼在身上,烫伤在所难免。刘彣就有这股狠劲,也是所能想到最快的抽身之法。

    在火贴近身体的刹那,滚烫的灼热无时不在刺激他的大脑,被处以极刑不过如此。腹部,胸口,所有火焰辐射到的地方尽显非人的痛苦。当布条松动之时他迅速丢开火把,不顾疼痛用力往前挤,一身武装全数脱落,解困的身躯得到了短暂的歇息。

    他半身赤红并入烟中,随手抄起身后半燃烧的武装拖拽前行,火把攥在另一只手里不敢丝毫松懈,屏息凝神抵达树枝尽头,出口正在头顶。

    从类似洞口的地方破土而出,围着洞口的虫子们全部受惊散开,躲避着异种浑身的杀气。

    至少在虫子中引发了一场不小的动乱,受到刘彣和火焰双重恐慌的虫子对同伴动了杀机,在它们看来,周围的一切全是敌人。烟雾干扰了虫子自身对外界的感知,它们分不清敌友,只承受着突变和存在于空气中的杀意。

    刘彣借机从洞口往外爬,他浑身冒汗,半边身体像是神话中描述的恶魔皮肤,地狱钻出来的烟雾与火光就在身后,而附近的虫子因此互相残杀。

    他抓住机会拖起武装带,取下一根矛刺入最近的虫子体内,又连番拔出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到所有虫子被他刺穿,他才慢慢把掷矛一根一根收回。这边虫子数量并不多,粗略数起来十一二之数,体型相对小巧,最大的不过三掌之数。一路走来,他见到过最大的虫子是会议室外缠绕椅子的那一只,体型已超一米。

    如果说这一类虫子到达地面,此地顶尖的掠食者是不是怪物一家还很难说。

    地堡更有百分之七十的空间没有探索过,难保最大的虫子是不是那一条。真钻出来一条两米左右的虫子出来,他还真不一定能从正面对决。

    地球漫长的历史上,曾出现过最大的节肢生物是超过三米的体型,属于当时期的一大霸主。那个时期的地球富含氧气,是虫类的天堂,地表完全被这些节肢动物称霸,爬行类和哺乳类走上历史舞台还是后话。

    刘彣把虫子推到一边,为自己清理出一块可以休息的地方,他看着胸腹部位退不下去的红色,那里早失去了知觉,用手触碰和抚摸死肉没有区别。他当时头脑一热用了最伤害身体的办法,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这片狰狞的地方会变得极为恐怖。

    他见过一些烧伤的人,细胞基本被杀死掉了,被灼烧处会鼓起来,表面充满了臃肿的脓包,恢复的最佳结果不过是皮肤永久成为黑色。

    可能他本人不会这样严重,至少烧灼的温度不够高,时间也不够长。

    眼下的问题可不是要在意伤势,从进入地堡开始,每一次的逢凶化吉都会给身体带来不小的损伤。不说出去后会不会遍体鳞伤,能不能成功走出去都成了未知数,时间的演变后,那些残存的物资不一定能用。

    他有一定的可能在这个地堡里了却残生。

    人靠在粗重的树枝上,鼻子闻着虫子散发出来的恶心气味,半是休息半是打量前方的道路,毫无疑问,前路一片漆黑,黑暗根深蒂固,是地堡一大特色。

    从火把依稀的亮度中,他眼前能看到地下四层的入口,是一道双开门,门前有塑壳的签到机,还有两面缺损的屏幕。这所有证明过人类存在的造物,都被树枝分出来更小的树枝穿透,成了枝头挂着的风筝。

    有一根树枝斜着挤在门框里,留出来的空间也足够刘彣轻松通过,只是门后面的区域是他用眼睛再看不到的地方。深幽、寂静,如深渊等待迷途的路人进入,诱饵是里面可能存在的大量物资。

    值得注意的,门外监控下方有油漆写的警示语,上面写着:禁止在楼梯口吸烟。

    刘彣轻笑,此时身边的火把快要熄灭,为了防止被黑暗吞噬,他临时用第二根接替,顺手把第一根丢出去。

    火把在越过门框一瞬间没影了,刘彣也在那一刻看到,里面的地板有一大大洞,火把就是从那个洞里面掉下去的。

    休息了半刻钟,虫子的气味更加浓郁了,刺鼻的气味使刘彣顿时醒悟过来,他忽视了一件重大的事情,虫子的遗体会吸引同类过来蚕食。

    似是为了印证他的顾虑,从地板破开的那个巨大洞口里,虫子们紧锣密鼓的行军声送到了耳中,无数密密麻麻的爬行错乱的出现在身边。想来虫群的密集程度会无比吓人,空洞的回响下,这片空间充满了虫子一样。

    如果虫子们潮水一般冲过来,刘彣可断然抵挡不住。

    他快速应对,用矛扎起一只虫子的尸首,顺着洞口丢下,他行动迅速,把地上所有的虫骸尽数丢入洞中。听着下方连成串的吱呀叫声,可想而知那是一场多么庞大的虫潮。

    刘彣可没有兴趣打个火把往下一探究竟,往往倒霉的都是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暂时拖住了虫群,他绑好了武器跨上门框的树枝,凭着火把的照亮,眼前的洞口显现出来,那是一个直径三米的残缺圆形。火把余下的光亮顺到洞口下方,地下五层但凡能够看到的地方,无一不是黑色和绿色的结合,只看得人毛骨悚然。

    地堡图示,地下五层为整备区,是通往核心区域的必经之地,但下面都是虫子,如何也看不出曾经的面貌。

    原本虫子的叫声不大,如此之多的虫子却是把不大的叫声汇成一片,集合起来变成了怪兽的吼叫。

    刘彣半蹲在树枝上铆足劲跳出去,身体往左前方跃出,接触到墙面后二次蹬踩,后一个落地翻滚到达对岸。亏了身体足够协调,不然想跳过四米宽度的距离还真不容易,就是这样,他也是将将砸在了边缘位置,稍有点力度不够都有跌落的风险。想想自己跌落后会掉到的地方,那比杀了他还要难受数倍,被正在夺取食物的虫群淹没,绝对是一件想也不敢去想的恐怖。

    刘彣落地后抢先观察环境,地下四层整体构造是一条长廊和两侧各不相同的功能区,不同于休息区的包围构造,这里更加简洁。树枝也从不同方向穿插,横七竖八挡在前面,有透了地板的,也有附在墙壁上面的,还有穿透了墙壁进入一侧房间的。

    这里最繁多的树枝生长在电梯井里,还有细小的枝头破开了重重的电梯门。

    此处没看到半条虫子,令刘彣大感意外,这里是虫子们定居的城市,如非意外,每一层都应当有不少的居民。他走到电梯前举着火把看下去,垂直空间的电梯井都是树枝在蜿蜒盘旋,塑造成别具一格的盆栽。

    他又默默退开,前行的同时观察两边的房门,不光如此,前面走廊一点不敢漏掉,稍不注意都会有破掉的地板和伸出来足够拌倒人的树枝。

    走过的短短距离上,维修室、实验器材库、存放日常用品的房间、物料室,每道门都尽是斑驳,门牌摇摇欲坠,门框是遭受过冲击的凹陷破损。他停在医务室门前,上方的门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医”字,门框掉了一半,挂在半个门框上的木门全是裂隙。

    他轻而易举破开了医务室,内部两张医疗床和上方碳化的床单,锈掉的医疗器具与其下的桌子混为一体,还有两部断了线的电话。

    医务室存放药品和医用工具的金属柜子都被腐蚀了几个洞,所有药品发霉变质,玻璃瓶存放的液体是泥浆般的色泽,都是不能再用的垃圾。金属柜子顶部横着折叠担架,几身隔离服挂在柜子旁的挂衣钩上,稍微用点力都能扯烂。更是在医疗床下方到门前,一路都有黑色的斑点和长长的拖痕,估计是哪个人受伤了流下的血液,早就不新鲜了。

    他掀开角落一张帘子,后方是一个不小的制氧机,不只是软管粘稠了,没有电同样无法启动,哪怕通上电,能够使用的几率微乎其微。

    这里没有继续搜查的必要了,刘彣走前不忘关上破掉的房门,握着火把转到了旁边的隔离病房。

    从隔离病房出来,他摇摇头,仍旧一无所获。

    随后是几间稀松平常的功能区,无一例外,他只见到了不再能用的工具,别无其他。

    他依然看向长廊两边的房间,却因为忽略了脚下踢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低头一看不得了,是一把外观基本完好的步枪。这让他大有兴趣,伸手捡起来后大失所望,除了塑料弹匣和里面几粒黄澄澄的子弹,枪械本身算是废了。

    就是子弹弥足珍贵,他卸下弹匣取出十几枚子弹,上面涂过油,所以底部的五枚保存着原有的功能。收起子弹的兴奋之余,无意间瞥见火光尽头的墙角多了什么东西,只走了一步便窥见全貌,那里是一具靠在墙角的骨架。

    刘彣瞬间手脚冰凉,骨架身上贴着几片布料,很多肢体被分解,肋骨十存七八,下颌骨严重脱节。从整体看来,这个骨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在惨叫。

    骨架靠着的墙角更是印上了人的轮廓,使看到这一幕的人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没什么可以证明骨架身份的东西,刘彣也只有沉痛哀悼死在这里的同胞。

    后来,他发现了骨头上不少的痕迹,对比来看,和虫子的大颚一致,就是说这个人大概率是被虫子给吃干抹净了。

    他不由得联想到了自己,如果葬身虫口,下场和这里的骨架差不了多少,还可能更惨。

    随着更加细致的观察,在骷髅的顶部有不小的破损,只在近距离才能看得到,这人的天灵盖被掀开了。后通过骨架靠着的墙壁,真正的死因浮出水面,那里有一个弹孔,一枚子弹陷进去很深。

    这典型是吞枪自尽的结果。

    刘彣难免兔死狐悲,虽说他本身也是另一只兔子。于是,他把同胞的遗骸摆正,把能找到的骨头拼起来,给同胞一个还算完整的遗体。

    做完这些,他低头默哀,随后举着火把更深入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