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世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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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未知生死

    日落西山,被迫点亮的月亮拖着滚滚星辰,忙碌了一天的刘彣只敢休息两个小时,他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求生之上。一次懒睡带来的后果可能是生命的就此终结,为困兽之举,坐吃山空不可取。

    他停掉制氧打开舱口,以笨拙的身姿往外翻。看他身上,航天服修修补补,背后背着两罐氧气瓶,脖子斜挎着小小的工具包,手里拎着一把用航天材料拼接出来的长尺子。尺子宽三十公分有余,长度达到了一米,看得出来这把武器的主体就是某个储物格的盖板,为了方便抓握,他拆下了一段扶手用以充当握柄。这身行头少说一百五十斤,小山一样压在刘彣身上,急剧消耗的体力带来的是对于氧气的迫切需求。

    此外,他还在左臂上绑了一块表,这种表不光有计时功能,还可以探测温度、湿度。之所以要带一块表出门,刘彣考虑的是不要因为忽略时间而导致氧气不够返回所用。

    他将计时器时间设定在九十分钟,从容跃到地面后不忘关掉舱口,他可不想等回来的时候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在等着自己。

    此时的沙暴已经停掉,原本干裂的土地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沙土,白色半球没以前那么漂亮了,表面一层灰蒙蒙的。刘彣抬头平视前方,一颗月亮明亮的挂在九霄之外,这颗月亮同刘彣所熟悉的那个月亮一般无二。

    记得民用航天器发展兴起之际有一句特别流行的话,说宁教贫壤安家宅,不上九天赌富贵。虽如此说,可当时的外太空确实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也因过高的风险损失掉了不少的能人异士,只有抱着赌徒心态的人才得以富贵险中求。

    抛开纷杂的思绪,他无比警觉的环顾,一双眼睛如狼一般锐利,在银亮的月光下几乎要射出骇人的光芒。从双手握住的握柄可以看出,他异常的紧张。那把手枪现就躺在工具包里面,为了方便穿航天服也能使用,他给手枪的扳机护圈拆掉了,不然手指头都无法扣动扳机。

    他蹲在地上随意去摸索地面,仔细观察过才知道这地全是冻土,借助了长尺的帮助才勉强在冻僵的土地上划上了一个箭头,随即在箭头旁写了一个大大的一字。紧接着,他抬头去看月亮,这趟行程他将要以月亮为参照物,最晚两个小时后再返回。

    然当他第二次抬头仰望苍穹去注意月亮,充满昂扬斗志的脸上被大大的震惊所取代,嘴巴由于震撼缓缓张大,整体切换为诧异。

    且看月亮还是那么皎洁透亮,周体是淡淡的白色,比刘彣总是见过的那个月亮似乎要大一点点。明月照高墙,流光正徘徊。月球环形山成为远方无法涉足的异域他乡,这一夜万里晴空,云随着白天而远去,月明星稀,所见之处的星光一闪一过,还有一道流星渐落一方。

    但以上都不重要,那不是刘彣为之震惊的理由,真正令他心脏狂跳的是天上正在遨游的巨大生物,每一只散发着异样的流光。那分明是一群正在缓缓飘过的鲸鱼,每一头都如瑰宝一般亮着通体的蓝光,庞大的身体一抖,亮蓝色的粉末纷纷坠落,使得每一头鲸都如同宽带着一片星辰一般,壮美至极。

    天空好似成就了一片海洋,发着蓝光的奇异鲸鱼们尽情穿越,舞姿翩翩,一群又一群自一个方向统一飞往另一个方向,井然有序。

    刘彣面对如此怪诞的景象收起了满面惊诧,相反,他居然陶醉了,陶醉于壮丽,陶醉于奇特生物的美轮美奂,陶醉于这个世界夜空的宁静。

    如果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夜里不是灯红酒绿的喧闹就是失意之人的纵酒狂欢,街上车流不息,为了生计而奔波的人永远不知疲倦,空地有嘹亮的音响和摄人心魄的舞蹈,楼层内是正在紧张学习的孩子和盘算着柴米油盐的成年人。

    非要说夜晚还有什么令人耳目一新和心灵开阔的美景,也不外乎月光下风吹草地卷起的浪花。宁静并非独自一人的郁郁寡欢,只有摆脱生活的枳浩才享受片刻的安宁。

    刘彣在片刻失神后赶紧把飞走的思绪拉回来,他的状况不比别人好,别人为的是生活,他为的可是生存。在一个不知何方的世界里,每一步都是未知的,每一步都是凶险。

    由于夜晚晴朗,所以光照很足,行路不需要打开航天服两侧的照明灯。当计时器的时间已在不知不觉中稍稍流逝了两分钟之久,刘彣不敢再多做停留,终是迈步向前。

    行走在赤红色的冻土上,每一步都有不小的重量,沉重的装备使他身体上倍感疲惫,为了提防随时有可能出现的怪物,更令他心有顾虑。换言之,这场行程是对于身心的双重磨难。

    他粗略计算过,假设他的步速是每小时五公里,那么他这趟的行程在顺利的情况下会走七点五公里,如果氧气消耗少,最好也就八公里多一点。其他事情都能够冒险,唯独在氧气上含糊不得,稍有差池,即使是差了两三分钟的时间也足够致命的了。这还是全程顺利不出意外的情况下,倘若遭遇了白天那种淡绿色的怪物,能全身而退已实属不易,更不必谈什么继续深入的问题了。

    氧气总共还有两天多的消耗量,所以他必须每三四个小时回去补给一次,没有什么发现的方向不要再浪费时间,换一个方向继续。如果再算上睡眠和短时间恢复体力,刘彣一定要把时间控制在五个小时。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八次外出探索的机会,分别向八个方向。

    然而实际上,以人的视野来说,他估计出门四次便足够了,并且他无法保证下一次还有没有这么晴朗的夜晚和这么明亮的月亮,所以白天更是需要加班加点工作的时候。

    以上都是他本人的计划,真正决定刘彣是否能存活下去的最主要因素还是水,只要找到水源,他便可以用返回舱的制氧机制出更多的氧气。这需要用水来持续不断的补充维持,所以他只求水源能距离返回舱近一些,水上的冰层不要太厚,或者退一步,只要氧气能支撑到的地方有水也行。

    电的方面不是最紧要的问题,他所乘坐的返回舱是可回收再用的,搭载了更多的部件就有了更大的体积,整体造型是一个半径三米的半圆球。半圆球底部有反推力喷口和起落架,两侧有用于调整姿势的排气口,顶部装有三具降落伞,更加轻便坚固的材料,以及庞大的缓冲装置。为了运作这台大机器需要更加多的电力,所以在外壳上装着覆盖有一层防高温摩擦镀膜的太阳能电池板。

    虽然说返回舱头朝下落的地,虽然说撞击已经毁坏了三分之二的电池板,如果仅限制于生活使用,还是满足刘彣任由挥霍的。

    他一边小心翼翼的行走,一边心里盘算着事情,每当有淅淅嗦嗦的动静都会让他充满警觉。月光、星光、鲸鱼群散发的蓝光倒映在他的面罩之上,眼前是低温之下的荒芜。偶尔有残余的风扫过去,零落的散沙也会乘风而起,加剧了他对这个神秘变化的陌生世界充满的无限好奇。

    一切都应该有科学的解释,比如在这般缺氧的情况下,生物依靠什么来生存?比如鲸鱼为什么能发光还能在天上飞?再比如这个低温的地方有没有绿色植物存在。

    关于最后一点,刘彣的期望并不怎么高,因为如果有大量的植物生存,那氧含量不该这么低,地面又都是冻土,植物生长起来定然需要极大的毅力。水源又是一大要素,这个荒凉到极点的破地方连一根仙人掌都看不到,现在刘彣都觉得他找到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愿放弃渺茫的希望,虽然他已经认定了自己很可能不在熟悉的地球上了,可头顶那个相似度高到离谱的月亮依旧在给予他小小的期盼。

    刘彣看了一眼氧气含量,单个气瓶的存储量还没过绿色区域,指针介于黄绿色交界处,这比他计算过的要好一些。计时器走过了二十五分钟,他估计自己距离返回舱有两公里了。于是他回头,身后的返回舱只有指甲盖的大小,当他准备回过头赶路之时,眼睛被天上正在落下来的一片蓝光所吸引。

    蓝光是天上鲸鱼划水抖落下的粉末,由于时间的推移,飘荡在天上的蓝色粉末越来越多,像抛飞出去的荧光液,又像经风力传播的花粉,更像从无穷宇宙投下来的星河。

    刘彣感叹其美丽,多想就地架设一台相机记录下来,奈何手中只有一把自制的长板子。蓝色粉末逐渐接近地面,一片星河向下方的生命压来,距离刘彣最近的蓝色只有几米的距离,光芒甚至把他整个人染成了一片蓝。

    从如此近的距离上,刘彣才看出来,这蓝色只是一片光,中间没有掺杂一丁点的杂物。可等再近一些,他方才看清蓝光中间是有一个小小的黑点的,应该是光源无疑了。

    有人形容宇宙就是一个正在爆炸的烟花,爆炸发出亮光的火药是恒星,那些粉尘颗粒则是无数的行星,宇宙本身的膨胀恰好是烟花爆炸的过程,对人来说拥有恒久寿命的宇宙不过是眨眼间的爆炸罢了。虽然听起来很扯,却足够突显出人类自身的渺小,相较于宇宙之大,人类早不可以用弱小来形容了。

    宇宙充满数不尽的星系,数不清的恒星以及成指数多的行星,所能孕育出的生命更加繁华灿烂神奇,刘彣在这群鲸鱼身上足可见一斑。

    远处,类似的蓝光纷纷下落,距离刘彣最近的一片终是到了地上,随后出乎意料的散成一片,有些像水滴坠落后形成的一个小水渍。水渍面积不小,逐渐把赤红色的大地染成了蓝色,这光铺在地上后便挥之不去。

    每一片水渍都有篮球场大小,这个地方正在以另外一种方式下着独属于这个世界的雨。

    刘彣眨了眨眼睛,他分明看到距离他只有一百米的那片蓝光中出现了什么东西。不是一点,那东西填充在了整个蓝光当中,由于强烈萌发出的好奇心,他加速走向那片蓝色。待足够接近了就看见一块生长在蓝光中的草地,每一株草充满了茁壮成长的活力,昂扬向上。

    随着再接近一些,他赫然发现草全是假的,很像投影出来的那种画面,当他终于走到了蓝光之前才彻底看出来,眼中的草不存在实体,不过是由蓝光幻化的虚影而已。

    他尝试用手抚摸了眼前的一根草,虚假的草果然被打成了一片紊乱的光,只是这瞬间的解除让刘彣顿时手部刺痛,他惊叫一声急急忙忙抽回了刺痛的手,反观那颗草立即恢复了原状。

    从外表来看,航天服还是航天服,但手的灼烧感可不是假的,感觉是把手放在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上炙烤那样疼。大概两分钟过后,灼热之痛消退了,他蹲在地上陷入一阵思考。

    只是他的思考注定要毫无收获,在漫长的沉思中,眼前那片蓝光比才落下时暗淡了许多,可能用不了多久将会彻底熄灭。刘彣猛然间心头一震,他抬头望向天空,还有更多的蓝色光团等待着落下,这东西不再是什么美丽的象征。再得知这东西对人体有害后,刘彣再看光团是充满了敬畏,这不是干涸世界的一场雨,而是审判此地的一场灭世天火。

    刘彣极目远眺,前方的蓝色越聚越多,完全由光照射出的动植物组成一片类似于草场的地方,只不过中间会间隔出一片空白区域,那正是蓝光照耀不到的所在。他如果要继续前进,一定要避开蓝光的照耀区域才行,这无疑给他的行程带来重重困难。

    前方不可避免的要绕过星星点点还排列不规范的篮球场,并且时刻要注意头顶不间断飘下来的蓝色雨滴,也许原定的八公里行程能走出去五公里的距离就算不错的了。

    刘彣说到底不属于半途而废的人,即便是要放弃,也一定要是真正无能为力后的心灰意冷。哪怕他想在旅途中间停下,他自己的这条命也不答应。

    再注意一遍氧气含量,他握紧长板子再出发,从蓝色虚幻的草地外绕行而过。途中见到过一棵别样的枯树半朽歪倒,见到过几只羊低头进餐,还见到几百米外的狼群对着羊虎视眈眈。所有虚幻的东西频繁扰乱刘彣的思绪,他看的越多,想的也就越多。如果所见的一切并非虚幻,他定然置身于地球壮丽的草原之上。

    再有风沙吹过,虚幻的动植物们一样会在成为一片无形的蓝光后快速复原。

    半个小时的艰难行走足够他气喘吁吁,除了机械性擦一下面罩灰尘外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身后早些时间落下来的蓝光微弱到不成样子,哪怕缺少电量的手电筒光束都要比蓝光更亮。饶是如此,刘彣依旧不敢冒险去触碰,已经体验过一次的灼烧感可不是闹着玩的。

    事实证明,有预防的伤痛给人带来的恐慌感远大于未知的伤痛,或者一根带电的线缆,或者一阵将刺入皮肤的针筒,或者冬天干燥天气下没做接地处理的不锈钢护栏。所以刘彣尽量躲着蓝色景物走,哪怕光芒再微弱,他心头还有余悸。

    白天出现过的怪物至今未现身,可能这种蓝光对刘彣的伤害在怪物身上同样有效,所以当鲸群出现了,怪物都会躲起来自保。等到危险过去了再从藏身的地下或是洞穴中钻出来觅食,通过白天的表现,那怪物绝对以食肉为生,那一口匕首似的牙齿可不像为了吃草而生的。

    往后的路程,景观变得乏味和单调,只有贫瘠的土壤和土壤上绽放出的蓝色草地,水似乎从这个世界上绝迹了。刘彣心里哀怨,也许并不是世界上没有水,只能怪他走出来的距离太短太短了,即便携带的氧气往上翻一翻,他也不一定能找到水。

    一罐氧气到达极限,他换到第二罐后只得原路返回,重走一遍毫无建树只为了走而走的道路。反观天上的鲸群掠过了大片,留下落单的和三三两两的小团体慢悠悠的飞。这条走过一遍的路不再那么蓝了,奇观长时间看过后一样会习惯到索然无味。他找准月亮的位置确定好自己的方向,以匀速回归。

    过了近两个小时,月亮的位置是有一点偏移的,刘彣可不会也不敢把这一点偏移计算在内,稍有不慎是差之千里的偏离。

    假如说头上月亮的运行规律还和认知中的一样,那他推算至少还有五天是可以在晚上看到月亮的,五天足够用了,他本人都不一定能活得过五天。

    之所以把月亮看得这么重要,一来可以在晴空下大范围照明,二来能充做标记物寻找方向,三来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月亮寄托着国人对家的思念,对团圆的盼望。

    行路到一半,那些蓝光即将消散,他的氧气量还无比充足。走路走到烦闷,他颂起关于月亮的诗句。有星随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有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还有脍炙人口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更有小儿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刘彣属于人类这个群体中曾距离月亮最近的那一批人,他之前负担的任务是押送一批补给并入民用航天器。说实话,自动对接早已是被突破和运用的技术,送他上去不过是多一个保障罢了,要押送的东西可是很贵很贵的。这可不是说刘彣本人有多么优秀和万里挑一,单是因为民用航天器本身的技术不成熟,此工作危险系数过高,真正专业的都是用一个少一个的人才,忙于改造革新技术。好在可观的报酬足以驱使一部分人不顾危险前往,同一届面试考核的人里面,刘彣的身体素质是拔尖的。

    以往的发射十之一二会出点小故障,家里不缺钱还没点技术基础的人大体是不愿也不能上去的,有够多的前车之鉴作为活生生的例子。

    颂诗颂到没词,历史上如此辉煌灿烂的诗词文化造就出那么多熠熠生光的绝句,刘彣又能记得住几个?怕是记住了也在后来的工作生活中淡忘掉了。于是,他便轻轻哼唱,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清唱流行歌曲。

    好一个悠闲自在的画面,好一个闲情逸致的人,在这个世界的夜幕下,仿佛只剩他一个活着的人,嘴里传出来人类创造过的美丽文化。

    若不是有一身沉重的负担,他大有可能扭起来,以蔑视对这个世界说不。

    走到距离返回舱还有一公里的地方,刘彣停下脚步,前方有两片蓝光,一左一右分布在距离他就是米的地方,而两片蓝光中间留有一条一米宽的虚无。这种情况,他还是选择绕过去,毕竟只一个篮球场而已,从中间穿插而过自然节省点力气和时间。

    刘彣想了想,还是太冒险了,他没必要去赌,转向绕行也单单多耗费一点点体力而已。

    蓝光中照射出的草在一阵看不到形状的微风下摇曳多姿,欢快的随着风而晃动。右边蓝光中探出一个羊头,就好似一只羊凭空闯入电视画面那样,羊被某种力量驱使赶进画面中。羊走几步停下来低头啃起鲜嫩的草,吃相之美惹得刘彣狠狠咽了一口唾沫。不为别的,他想起了一道美食,挂烤羊排,羊清理干净,以各种香料和椒粉腌制,挂在烤炉中熏烤,出膛再搭配酱料。

    想象中肥美的羊排摆在眼前,表皮娇嫩,他口水不知不觉间挂到了嘴角。相信在白天,那头怪物看到刘彣也是一样的心情,比起怪物厚重的盔甲,刘彣当得上一声细皮嫩肉。

    蓝光越发暗淡,所映照出的植物和羊渐变模糊,淡到只剩下外部的细微轮廓。刘彣沉迷于羊排生前的啃食和生后的无穷美味中,却不想羊后面还跟着两个人。

    两个穿着蒙古袍的小孩奔跑着窜出来,一人举着鞭子,一人捧着纸包。可蓝光太暗了,压根看不出两个小孩的长相,更是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只是刘彣觉得他们一定很开心。

    小孩不停跑,你追我赶,绕着羊跑,从一片蓝光穿过虚无进入另一片蓝光,还在跑还在跳。直到他们冲出了蓝光的照射范围,那头羊似是听到了召唤,拔腿跃起来。

    时间仿佛定格住了,满地的草和羊同时烟消云散。

    刘彣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平静的收回视线,漫步走向了返回舱。

    驻足在陷入地面一半的白色半球前,气瓶里的氧气还够维持,他便用手擦掉太阳能电池板上的灰尘。饶了一圈,把能清理到的地方皆清理了一遍。回头看一眼被沙暴吹破还掩埋在沙土下的降落伞,叹息一声钻回舱中。

    打开生命维持系统使氧气达到一定数值,他脱下了厚重的航天服和氧气瓶,长板子丢到一边,给氧气瓶充气的同时不忘添上水补给制氧机的需求。该做的做过一遍,他吃点东西喝点水,迎来了一身的疲倦。困意冲击着他的精神,劳累加重他眼皮的沉重。

    慌忙静坐了几分钟恢复精神,短短的时间也足够把氧气瓶充满,手头能做的工作没有了,闲起来的空虚感总能趁虚而入,几度逼得他有了烦恼和巨大的压力。

    好在他强打起精神,顶住足足能压死一头骆驼的压力打开录像机,控制好面部,配合镜头变得古井无波,以深沉的语气去说平静的话。

    “某年某月某日,0428时。第二次对外探索取得圆满成功,很庆幸我还能活着回来,有一些东西很想让你们看看,可惜没能录制下来,我的所见怕只有你们亲眼见识到才能体会。我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区别,这里有和我见过的一模一样的月亮,有同样漫天的繁星,还有鱼从天上飞来飞去的。它们,我指的是鱼,它们像用光组成的,每一只都流光溢彩,亮得动人心弦。它们会从身上释放光团,光团落地后还会以三维投影的方式照出地球上的动物、植物、人……”

    刘彣面露难色,他无法控制住情绪,不再平静的音调变得凄凉,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保住了头。

    “在外面的时候,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这里确实是地球没错,可能我不再是那个我了。因为我死掉了,所以看到的东西才和正常人不一样。返回舱一定出意外了才对,姿态没有调整好,落地的一刻给我冲击致死,人怎么可能承受得了那种冲击?我绝对死了!绝对!”

    他眼角湿润着,语气哽咽着,想到了自己那个残破不堪的家庭,想起来因为一件小事让寒窑哈哈大笑,想某一天因为多赚了一点钱而沾沾自喜,想家里人在贫穷中也不曾有过放弃。

    如果自己死掉了,这趟活赚的钱加上保险金也能改善一下生活了吧?最少能还清债务。

    “我知道这样子很难看,假如你们经历一下我正在经历的事情,就知道是多绝望。”他拭了下眼泪后咬牙说道,“如果我真的死了,如果这里真的是死人存在的世界,那我也要尽力去闯一闯。就这样,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