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后，回到十息之前。

    仔细想想，那多么接近真实意义的预知。

    尽管只有十息，但谁能肯定，它以后不会变为十分钟，十小时，甚至更长时间呢？

    秦策一直避免系统相关的思考，因为它总能指出一种悲观的未来，没想到如今从他人那里听到相似的东西。

    “你想说你能够预知？”

    安东摇头：“不是我，但有人曾让我我体验过。”

    “谁？”

    “教宗。”

    艾琳发出一声惊叫，立刻收声，两人都没理会她。

    在安东提起神时，秦策心中已有预期，继续问道：“五十年前吗？”

    秦策想起艾琳之前的介绍，五十年前，安东觐见教宗，之后便消失无踪，甚至有流言说教宗杀死了安东。

    “教宗向我展示了预知的力量，我体验了完整的未来，就像我真的活过一次。在没有看到预知的情况下，我会回到魔法学院，会钻研死灵法术，会引发死灵和教堂的大战，最后死在你和她的手上。”

    安东的手指向艾琳。

    这一天的震惊，比艾琳前半生加起来都多，即便如此，艾琳还是没能形成抗性，因为总有更让她震惊的事情发生。

    预知，教宗，死灵，这都是什么？

    还有圣安东口中的死亡……

    艾琳呆呆看向秦策，难道没有徽章，她也注定会和这个男人相遇，而且还是能一起并肩战斗的关系？

    秦策无视了艾琳的目光，他尚没完全相信安东的话，自然也不会在意话中提及的艾琳。

    安东的讲述中留下了很多疑问。

    教宗为什么要给安东展示未来？如果死灵法术引起和教堂的战争，教宗为什么会放安东离开，而不是直接杀死？这一切和安东口中的“神”有什么关系？

    未来的自己是什么状况，为什么要杀死安东，又是怎样杀死安东？

    许许多多的问题，每一个听起来都有解答的必要。

    秦策皱眉思索，没有草率提出问题。

    教宗的理由不重要。

    秦策不了解教会的规则、教宗的为人，安东若是随意编造，秦策很难察觉其中的问题。就算安东说真话，对秦策的现状也毫无意义。

    死灵和教堂的战争不能问。

    这是明显藏有经历和动机的片段，安东必然会提及他发起战争的理由，会说起其中的各种选择，安东可以随意塞进他想表达的想法，在秦策脑中种下一个“安东”的形象。

    从潜在敌人口中的故事了解敌人，这和自缚手脚没有区别，都是把完全的主动让给他人。

    未来的自己呢？

    终究是自己，对谎言的判断要容易些。但这点优势，能够弥补对方几十年的思考和推断吗？

    秦策还在思考，艾琳开口发问，语速缓慢，几次几乎要停下，显出艾琳心中的犹豫。

    “圣安东大人，您能告诉我，未来的我有什么成就吗？”

    秦策看了眼艾琳，等着安东的回答。

    “你很早便加入他的佣兵团，一起将佣兵团晋升为S级。在和我战斗之前，你已经成为了首屈一指的强者。”

    艾琳紧抿双唇，看起来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她还期待着重振家族，没想到只是成为一名佣兵，哪怕是S级佣兵团的佣兵。

    看着艾琳的动作，秦策忽然感到可笑。

    这情绪忽然出现，秦策一时找不出缘由，来不及控制，便已经嗤笑出声。

    艾琳恼怒望去，以为这是对她的嘲笑，然而秦策的目光不在她的身上。

    秦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魄，如玉的剑身没有普通长剑的明亮，只能模糊倒映他的面容。

    看着看着，秦策明白过来。

    那是过去对现在的嘲笑。

    如天道般浩瀚的“存在”，藏满秘密的系统，直到现在还没有线索的移魂人，或许能够预知未来的教宗与其背后的神，它们无不在向秦策传达一个简单的事实：你是如此弱小。

    于是他被吓住了。

    明明一直是很懒惰的人，在陆元第一次用完回溯时，却主动走遍地下城，只为了向自己证明，没有受到系统的束缚？

    换到以前，怎么也会和灰衣多玩一会儿，却直接展现差距，甚至用“你到极限了”摧毁灰衣用剑的希望，是为了在弱者身上感受强大？

    还有现在，只是一个所谓的预知，就算那全是真的又如何，就算全是假的又如何？想听而不敢听，瞻前顾后，犹犹豫豫，这还是以前那个随心所欲的家伙吗？

    蓝星旅程。

    哪怕已经去掉人格，蓝星记忆的影响终究难以彻底抹除，于是他会害怕，会担忧，以它们逼迫自身思虑更周全，行事更谨慎。

    “我对你的过去不感兴趣。”

    秦策脸上露出欢畅的笑容，在心中郁结的情绪终于消散，笑着对安东说，“也不想知道你口中的未来。”

    千年前踏上山峰的少年回望，跨过时光与现在对视。

    踏上仙途的那一刻，少年想到的不是力量、强大、安全或者长生，少年想的只是有趣而已。

    向弱者抽刀，逼其变强，享受他们的浓烈情绪；向强者出刀，赌上性命，和他们一起刀尖跳舞。

    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力量体系，完全迥异的生活方式，没人知道他，没人在意他，又能以弱者的身份向上，这不就是他所期望的有趣吗？

    凡人的肉体无差异，阴谋诡计的作用不输暴力，但他可不是凡人，他所在的也不是凡人世界。

    始终萦绕于心的危机感，挥之不去的蓝星记忆，一并从心间消失。

    秦策将剑换到左手，右手捏诀，垂头向安东施了一礼。

    “我该感谢你，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我从不欠人，所以我给你一个力所能及的承诺。”

    一个人的意图，往往会反映在这个人的请求之中。

    只听台词，安东倾向于秦策有心试探，毕竟之前轻视在先，安东现在的态度很谨慎。然而看秦策的神情，这个承诺似乎真心实意。

    安东想了想，身体转向默默旁听的艾琳，笑道：“我的请求没有改变，请你尽可能地帮助她。”

    秦策不再去想安东对艾琳的态度，认真说道：“我经常帮人，但我的帮助不太常规，她未必受得了。”

    艾琳不喜欢秦策的轻视，但对秦策的实力没有疑问，没有恼怒拒绝，而是说道：“我受得了，但你的帮助得是真心的。”

    “和凡人不同，修士很少说谎。”秦策耸耸肩，放下心结之后，他的精神不再那么紧张，姿态也随意得多，“我们撒过的每一个谎，会永远存在于我们的记忆里，至少你还配不上我的谎。”

    艾琳眉头皱的更紧，这男人怎么更讨厌了。

    安东敏锐察觉到秦策的改变，尽管不知道理由，事情似乎向着顺利进展。

    安东拍了拍手，吸引两人的目光，说道：“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没有问题了。”秦策懒散回道，从书架取了堆书，走几步拎起个翻倒的椅子放平，舒舒服服躺下看书。

    倒也不用理解，只用扫一遍看过，以后慢慢学。

    安东看向艾琳。

    艾琳精神一振。

    她不是秦策，作为本地人，她很好奇安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