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地又摸了一下脖子。

    那个脸色铁青的女人放了个菱形的玩意儿在我脖子里，我记得起来，那个玩意靠近我脖子的时候上面隐约可以看到有某种触手一样的东西在蠕动，就像她穿过空气墙的时候包裹她全身那种物质。但那是在梦里啊，我觉得有时已经分不清界限了。

    我对着镜子确认了好几次，脖子上没东西。

    他们已经了解开黑斯廷斯的绑绳，现在他在一个单独的板房里睡觉，奥康纳守在门口。

    奥康纳说昨晚他不小心睡着了，黑斯廷斯又偷偷把他的枪藏在了通讯塔下面。

    接着队长就让奥康纳去休息了，我想趁着还有时间再问问黑斯廷斯。队长在外面帮我关上了门。

    他已经起来了，坐在床上翻看着罗教授带来的几本小说。只要给他点能阅读的东西他就能安分下来。

    “马尔文？”

    “万斯教授。”他合上书，放在一旁，他讲话的样子看起来竟然成熟多了，昨天那种小孩子的幼稚好像少了很多。

    “伊斯在哪里？”我得搞清楚这个名字描述的是什么东西。

    “在过去。”他眼里闪烁着沉重的气息。“伊斯已经不存在了！”我收回刚才的话，他又变回了小孩子。

    “跟我详细讲讲这个伊斯，它是一个地方吗？”

    “它是......”他仿佛在组织语言，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表达。“伊斯是星星。”

    “那你是怎么进入马尔文的身体的？”我觉得他能理解这个问题，他又开始紧张起来。“我不会告诉别人，放心吧。”

    接着他讲了一句我没法理解的语言，也许在他的认知里还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个过程。

    我把我的速写本翻开一个空白页丢给他，又给他一支笔。“你画给我看！”

    他像握棍子一样用右手握起笔，然后用左手在上方捏住笔头，通过左手来控制笔尖在纸上划动。

    他画了两个圆形，又在两个圆形里各画了一个小圆。

    “这是马尔文。”他指着左边的圆形。“这是***”他指着右边的圆形，听不懂他的语言，应该指的是他自己。

    然后他用笔从右边圆形里的小圆上划了一根线连接到左边的圆形，再把左边圆形里的小圆连到右边。

    “这是什么？”我指着左边的小圆。

    “马尔文的......‘魂魄’？”最后两个字他是用蹩脚的中文讲出来的，罗教授都给你看了些什么小说啊。

    我猜他想要表达应该是意识或者精神之类的东西。

    “那我呢，我也去过那里，为什么我没有像马尔文这样？”我直接指着他画的图，也许马上就有答案了。

    “观察你们，万斯教授不...搭配，不，不同步。”

    “那其他人呢，我们可有10多个人呢。都和我一样吗？”

    “万斯教授例外，不一样，不能重合。”

    接下来他开始变得语无伦次，英文中文加上一种无法理解的外语混在一起，没办法再交谈下去了。

    这回轮到我压低声音告诉他别跟其他人提起我们的谈话了，这个假黑斯廷斯点头像捣蒜一样，你也有今天啊，杰西卡，守着一个要带进坟墓的秘密。

    “马尔文，告诉我你在那座死火山里干什么？不然我就不帮你系安全带。”

    结果武东黎已经帮他系好了，真没劲。就算变得疯疯癫癫，黑斯廷斯还是他的老大。

    1号站很远就看到了，这片冻土几乎都是深色的，加上稀薄的发光云显得更黑，几个板房没有什么遮挡。

    黑斯廷斯正抱着一本书在看，武东黎在一旁跟他说话。

    “老大，还记得这里吗？我们一起搭的，那个塔是你装起来的。”他希望能让他记起什么。

    黑斯廷斯看了看窗外的1号站，然后继续一言不发地看书。

    我问武东黎当时搭建这个站的时候有监测到地震吗？他说是有过地震，感觉是地下火山，因为这附近有一小片集中的地热喷射区。

    这个火山口非常隐蔽，必须从一个特定的角度才能看见，李玉说驾驶飞船从这个狭小的入口进去并不是容易的事，这个假黑斯廷斯竟然能一个人做到，仅仅靠着翻了一遍驾驶手册。

    我们很快就在上次黑斯廷斯来的位置降落。

    从入口进来的这个空间很高，我们的降落点至少都在地面以下700米，这个狭长的空间两侧的峭壁都湿漉漉的，看来下面的温度比地表高很多，一些液态水从冻土层底部渗出来，顺着这些石壁流下了。渗水量还很少，没法形成瀑布或者小溪，如果温度进一步升高的话，这些水没流到下面就已经被蒸发了。

    这里没有发光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借着飞船的灯，我们降落后便在附近摸索着。

    石壁间有段看起来能走的路，黑斯廷斯上次来没有安装任何照明设备。

    “马尔文，你上次来怎么走的？”我问他。

    他指了指另一块石壁。

    又是一条很隐蔽的小径，不走到跟前仔细看都看不见入口。

    “等一下。”海勒队长示意我让黑斯廷斯走前面。

    武东搀着他在前面走，一边在石壁上安装照明，我在中间，队长在后面。

    “看，这里有壁画。”我指着石壁上一些发白的图案。

    “让我先拍几张。”我举起左手在屏幕上操作目镜。

    这些图案非常抽象，解读恐怕不是不是我的专长。一共有4组，我先记录下来回去再作打算。

    走了几百米后前方有微微的光线，我们加快了步伐。

    我注意到周围的石壁有些不同，事实上从看到那些壁画时就不同了。有点像上次和博士一起在地下的时候进入梦境时那种石壁，一种多孔结构的苍白岩石。但这次我没有意外地进入梦境，他们都在我旁边呢。

    我们进入了一个向上倾斜的通道，这里已经不像之前那种样子，这是个巨大的管子，斜上方的内径稍微小一些。

    看起来有部分已经坍塌，不过应该已经是数年前的事情，现在这里没有危险。

    “这不是天然的吧？”海勒队长用枪口戳了两下内壁，又用手摸了一下。

    当我们走到这根大管子尽头的时候，前方的情景让我站在那里愣了至少两分钟。

    虽然大部分破碎不堪，但有几样东西我还是认了出来。

    一个由这种多孔岩石凿成的巨大石桌，侧面墙上一个等边三角形的空洞，地上散落的几本巨大的书。一个珊瑚树化石倒在另一边的角落，这个化石比我们见到过的都完整得多，几乎有整个完整的身体。

    虽然这些东西比我的记忆中大了很多，但我的速写本可不会说谎，我都一一画下来过。

    当一个噩梦没有成为现实之前，它就永远只是个噩梦。我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期待，我希望我们从未来过，希望从我踏进这个房间时，就已经在另一个噩梦里徘徊。那道模糊的界限已经被打破，我的梦境，不过是那些苍凉的往事所留下的回响。

    这是一座倒塌的白色高塔，我又一次站在了里面，但这次不是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