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巨人般的战士们带着我走进城门，我回头看了看，城门以相同的方式被展开的铁片封了起来。

    我第一次强烈感受到自己是个异类。

    显然这里的居民从未见过任何穿着宇航服来自地球的人类，对他们来说，我就像一只坐在这位战士肩膀上的怪鸟。但他们惊异的眼神很快就消失，变成很平常的样子。虽然我知道可能在这梦境里某些幻觉会让我看到的他们都是像人类的样子，但这些人看起来可比玛拉人自然多了。

    我看见了一个女人，虽然也是一袭黑衣，但看起来可比所有的男性华丽得多，那是某种编织物，反射着奇幻的金属光泽，就像用非常细的金属丝编织，又经过精心剪裁的锁链甲？但是又显得特别轻薄，随着步子都能飘起来，一定是他们特别的工艺用金属做出来的衣料。上面有不少挂饰，有些镶嵌着成色很好，经过打磨的火山玻璃，挂饰的元素几乎都是菱形，对他们来说，这大概是个很有代表性的图案。

    这位高大的女性在看着我，我是否应该做点什么？只见这些战士都停下来向她微微鞠躬，我也跟着这么做了。

    她突然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进入了旁边一栋房屋，房屋的墙就像之前的城门一样，分成很多块向后缩，然后逐块折叠起来。接下来这些战士们又在望着我笑，气死我了，我不知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的建筑物透着一种金属般的蓝色，就像淬了火的铁板，反射着蓝光，从其他角度看，有时又觉得带一点红色，就像他们的血，深邃的靛蓝。

    有点哥特式风格，长长的尖顶，但装饰不多，一些奇怪的图腾被广泛应用在各种边角，或许是这个世界某些动物的图案，我还看不明白。地面也是由被塑成菱形的钢铁构成，听着他们大步踏在上面的声响，我觉得下面可能还有一层。这里高楼林立，完全是非常现代化的城市，但他们用的竟然是那种跟原始人差不多的武器。

    也许从前就没有发生过战争。

    你们也没有发明混凝土对吧，城市所有的一切都是这种泛着蓝色光芒的钢铁构成，这些房屋用的玻璃也不同，是用火山玻璃切割而成的，原材料的形状凸显在窗户的形状上——在低矮的建筑里，窗户几乎都是不规则的，透着斑斓的色彩。在一些看起来更高级的建筑中，则是用形状经过切割的火山玻璃来拼接成某些特别的形状。我看到一个做成月食样子的窗户，就像城外那个湖。

    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完全用钢铁搭建那么高的楼，也许有某种特殊工艺，也许是这里的引力不大，完全能够承受自重。整座城市透着一种另类的科技气息。

    连植物也很另类，这里有很多球茎状的树，树叶也是蓝色的，或许是偏蓝的绿色。我第一眼看见以为是某种金属制造的装饰品，树叶形状和我认知里的大部分树叶差不多，两头尖那种，叶面厚实而光滑，像镜子一样反射着光。树干就像被扒了树皮一样，颜色偏深，厚重的木纹自上而下呈放射状，说这个球茎像个大蒜也不为过。

    那座火山还在遥远的地方冒着滚滚浓烟，而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怕，那些熔岩被引流到巨大的护城河，还流到了城市下方，这座火山只是城市的一部分而已。

    我们走到了一个像广场的区域，几排那种球茎植物就是简单的装饰，中间似乎是个水池，还有7块数十米高的方尖碑分布在四周，环抱着整个广场，这些方尖碑是浮在空中的，上面刻满了不断变化的文字，后面几个扛着阵亡战士遗体的人走上前来，站在广场中心的水池旁，把遗体平放在池边。

    这不是水池，下面翻滚着灼热的岩浆。

    他们什么话也没说就把两个战士的遗体推了下去。

    我跳到地上跑到熔岩池旁边探出头往下看，除了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气，什么也没有，他们的遗体已经完全被吞没了。

    那个战士又把我拎到他肩膀上，然后径直往几块方尖碑中间的一条小路走去。

    当第一个人踏上小路时，地面这些方形的钢板就开始上升，我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不敢动。

    上升到大约100米的样子，前方一座宏伟的建筑物渐渐显现出来。他们一定是用了某种特殊折光率的材料，在下面的时候根本就看不见。这座有点教堂特色的建筑物两边是尖尖的高塔，中间的主建筑也是尖顶，表面变幻的色彩展示出一种威严的气氛。很难说这个是不是钢铁建造的。

    大门和之前的城门一样，不过只开到了一半就没有继续折叠，仿佛这个开口足够我们通过就可以了。

    我还以为进去了应该是个雄伟的教堂大厅吧，结果像个迷宫一样，我们在里面转来转去，路上遇到不少穿着和这些战士截然不同的男人，这些人和之前在城门附近遇到的女人穿着类似，花哨而精致的衣装。或许这里只是个办公大楼之类的地方？

    这些男人也没有说话，用惊异的目光打量了我之后便不再关注。

    建筑内部的墙面虽然看不出材质，我敲了敲觉得里面依然的厚重的钢铁。

    我们走到了一个狭长的走廊，一侧的墙面上以浮雕的形式刻画着大量抽象的图画，里面几乎没有我能够辨认的东西，我怀疑是某些文字。另一侧是由多面以火山玻璃拼贴而成的窗户组成。它们只是墙的一部分，并不是那种可以打开的窗户。

    走廊尽头的房间没有门，里面是一个屋顶很高的房间，我猜这里是这个建筑右边那座尖塔的上层位置。

    在门外看得到一把椅子在里面，朝着左边，进去之后我被放下来，看来是要我坐在那里。几位战士就站在我两旁。

    当我坐下的时候，我前方的墙开始折叠，5个穿着斗篷的高大女人坐在后面的几个工艺复杂的椅子上，前方似乎还有一层透明的东西挡在我们之间，她们可能只是影像。

    几位战士攥起拳头在胸口敲了两下，然后都抬起头，我勉强看见他们在眨眼，对面几个女人也是。

    我想起了上次在雪地里也是这样，那时候我就听到了两个声音，但这次没有。

    你们在用眼神交流吗？

    几秒钟后他们都恢复了正常，几个女人在交换眼色。

    左边第二个女人站了起来，径直朝我走来。她走到那面空气墙时，抬起了左手，手先穿过墙，然后慢慢往前。

    某种物质在她过来的时候，快速地包裹着她的身体，从最先穿过的左手开始，直到身体穿过，那个斗篷不见了，现在她的身体除了脸部，其他部分全都包裹在一种不断涌动的黑色物质里，这些物质的流动随着她的呼吸在慢慢变得缓和，最后逐步固定下来，现在她也是一身黑衣，和这些战士差不多。

    我注意到她的样子好些有点晃动，就像全息投影遇到干扰时那种抖动，如果现在她是个全息投影，那未免也太真实了。

    她示意我摘下头盔。

    这是梦，怕什么，我在手臂的屏幕上点了几下，解除了头盔的锁扣，然后慢慢取下来抱在身前。

    这应该也是一张很漂亮的脸，她的眼睛是淡蓝色，嘴唇是深蓝色，但瞳孔的形状似乎在不断变化。我有时觉得能看清她的脸，有时又觉得有种朦胧感，就像在那个世界记不起那些身影的形状一样。

    她轻轻捧着我的脸左右端详，看得我有点脸红。这种冰冷的触感让我觉得她就像个机器人一样没有体温。

    然后她的左手在身上掏出一个菱形的东西，右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左手慢慢把那个东西移过来。

    这些轻柔的动作让我完全不想抵抗，只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有一些东西出现了，我突然看见了那座盾形火山，还有红巨星，以及另一颗似乎已经裂开的行星，岩浆从巨大的裂口飘出，在太空中形成了一座暗红的桥，接着又崩解成无数碎片。

    几秒之后，无数的低语声开始在我的脑子里响起。

    一开始这些声音是好几种我无法理解的语言，它们就像在一个巨大的空洞里回响，慢慢地我逐渐冷静下来，其中一部分开始变得清晰。

    “必须离开。”

    “我们回不去，必须找到新的宿主。”这些在我的记忆里吗？

    “阻止他们......”这句是玛拉人的语言。

    一段金属般的嘶叫声，听起来像是在哀嚎。

    “伊斯已经不存在了！”

    “我选择真相！”

    “如果我们够快，就能阻止他们回去。”这句话是英语，我不确定来自谁。

    “我只想走进那片虚无。”

    “我必须赶回去，皮特还有救！”这是黑斯廷斯的声音，里面还夹杂着另一个听不清的声音。

    还有无数的声音夹杂在里面，不同的声音忽大忽小，我又开始觉得头晕目眩。

    我捂着耳朵，但这些声音还在继续。又过了大约30秒，声音逐渐减少，我不那么紧张之后，再次开始仔细辨认其中的内容。有几个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在里面，我在记忆里仔细检索在哪里听到过。

    渐渐地，数量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个声音还在说话。

    “杰茜？”这是伊莎贝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