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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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锈色废土

    “万斯教授!你还好吧?!”

    海勒队长抓住我的手把我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她醒了!”,他朝着背后舱门口的人喊到。在我忙着做梦的时候,飞船已经着陆。

    我跟着海勒走出舱门,几位科学家都在门前,罗教授在检查拆包仪器设备的状况,老怀特靠着一堆补给箱坐着休息。我们降落在一片雅丹地貌的沙漠中一个几乎堆满了沙子的小型陨石坑里,低矮的岩石屏障把我们围在了里面,至少看起来是雅丹地貌,这些岩石的颜色有些奇怪。我坐下来定了定神,向他们问起刚才紧急迫降的情况。显然我在着陆之前就昏迷过去,而最后的过程事实上还算顺利,飞船在触地前启动了反喷射,但横向速度仍然很高,最后小半个船身卡在沙土里,船上的全地形车因为着陆的冲击导致后轮连着轮轴断掉了。

    作为领队的罗教授决定先在此处扎营,探险工作就地展开。事实上我晕过去的时间比我想象中要长得多,在我醒来之前他们已经卸完装备和补给并有条不紊地搭建好了营地。李玉从前方一个装好了简易信号塔的山头上爬下来,他一边把望远镜扭起来一边告诉我们现在的大概位置。我们地处2号中继站西南方向大约170公里的位置,如果要与工程师们会合的话只能徒步,或者等雷暴天气过去,地面通讯恢复正常,工程队的全地形车可以开到距离我们大约10公里的位置。如今我们无法拖着这么多的设备徒步,这里将是我们接下来几天的基地。

    伊莎贝尔·李正帮着麦肯吉博士搭建实验台,她们旁边的地上堆了一些用袋子封起来的沙土和石片样本。于是我也上去帮忙,希望博士晚些时候可以协助我做一些地质年代测定。安装好光谱仪和化学工作台之后,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备,准备在营地附近做一些勘察测绘。一个光学望远镜,一个无线电对讲机,一把可折叠的多功能登山镐,一小捆带扣的安全绳,一个手电,信号枪和3发信号弹,一个水壶,一个旧式的磁石指南针,一些基本的地质勘察装备,以及我的速写本(他们在迫降后捡到并帮我放在了营地里)。防护服配备的护目镜集成了拍摄以及超过20种高精度测量,以及AR导航功能,我不会走丢的。老怀特嘱咐我时刻注意目镜上的气压变化,我们还没有掌握这颗矮行星的气候特性;罗教授则要求大家不要靠近那个浮空巨物,我们刚刚吃了大亏,现在要格外谨慎。

    这颗星球的重力比地球小,走路很轻松,跳得也更高,攀爬也不费体力,我很轻松登上了位于营地西面不远处的一块巨岩。岩石顶部较为平整,我放下装备,拿起望远镜开始扫描四周,护目镜采集到画面后开始自动绘制周围的地形全貌,眼前这片荒漠一望无际,往西北和西南方向的山体逐渐升高,西南方向隐约能看到一片绵延数百公里的群山,由于距离太远,无法测量其高度,可以确定的是像脚下这样的荒漠在到达那片群山之前很远的位置便止步了。根据在主舰上制定的计划,至少有两队工程师在这片废土以外的区域建立观测站,等通讯恢复之后我们就有条件去探索其他地区。当我转到东北方向时,那个导致我们迫降的可怕的巨物出现在画面里。

    测量数据显示我们在发生撞击之后又飞行了大约40公里,亦或是这个巨物会移动,从观察到的样子来看它底部的尖端被飞船撞碎了,裂成大大小小的数百个石块,这些石块竟然漂浮在缺口下方,而缺口隐隐闪烁着蓝色或紫色的光。在这个太空中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云层,地表却又洒满了红色的星球上,这一缕异色的光非常惹眼。仔细观察了碎石的情况,结合之前飞船失控的警报,我推测那个巨物附近可能存在特殊的地磁场引起的引力异常,所以它才能漂浮在空中,如果事实如此,那么这些漂浮的碎石也能得到合理的解释。我在目镜的界面中放大仔细检查,发现这些碎石中较大的几块以及巨物上的缺口有明显的中空结构和像墙壁或地板的平整构造,这几乎能证实它是个人造建筑物。而另一个发现让我有些吃惊,在飞船上观察时,它的表面和现在的样子截然不同,之前看起来像锈迹斑斑的铁皮,而现在看起来表面似乎布满了某种呈放射状的线条,这些线条的方向显然是朝着背向着我偏左的那个顶面集中,在底部周围的漂浮的碎石则完全没有这种迹象,不过目前在它的顶面上看不到那个圆形的凹陷,可能我们之前观察到的另一面就是原来的样子。接下来我用护目镜拍了不少照片,准备回营地后再进行分析。

    通常来说,雅丹地貌的形成跟风和沙漠是分不开的,目前能观察到的区域里没有发现大面积的沙漠,这些风蚀岩的形态大多是犬牙型,而风蚀的方向是似乎是扇形放射状,以东北方某个位置为中心,要形成这样的地貌需要大量的沙从那个中心区域向西南方吹来,造就像这样的高度需要持续数万年甚至数百万年时间,或许与我之前猜测的引力异常有关系,在所观察到的区域中地表的沙存量很少,这些风蚀从发生到结束的年代都非常久远,具体的时间则需要在风蚀岩的各个高度取样进行测定。这里不论是岩石还是沙子,都含有大量的铁氧化物。我甚至能闻到铁锈味。

    我做了一些笔记,并针对旁边一块单体的岩石绘制了全貌和局部细节的速写,以及拍照存档。当我从巨岩上爬下来准备在附近收集一些地面样本时,在脚边发现一块奇怪的石头。这是一块长约8厘米,手指粗细的圆柱型石块,形态微微弯曲,一断面有风蚀迹象,另一断面较平整,外环呈暗红色,但中心发白,与其他岩石不同。无法确定成分,在附近也没有发现类似的石头,像某种化石,我拍照后用密封袋装起来放进背包里。

    雷暴天气对我们的近距离无线电影响不大,在我准备再往前走一段看看时收到了领队通知回营地的信息,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2小时,如果我的样本袋装得更满就好了。

    去另一边出去探索的伊莎贝尔和麦肯吉博士也带着一些样本回来了,显然她和我一样找到了那种奇怪的管状岩石,不过她收集的样本中有一个更完整的,是两根一端连接在一起的结构,就像用来做弹弓的树杈。她声称这有可能是某种植物的化石,当然要经过实验检测之后才好确定。由于时间关系,领队要求我们暂停手上的工作,因为现在已经是“夜晚”了,大家必须要休息养精蓄锐,探险明天正式开始。

    我们这才意识到这个地区是没有黑夜的,因为照亮地表的不是太阳光,而是这些诡异的发光云。从建造好基础设施后两名驾驶员就睡到了现在,由他们守夜并注意天气状况,10小时后由海勒队长负责“白天”安保。

    在太空中持续了30周的黑夜,第一个白昼让人难以入睡。我们穿越几亿公里的广袤深空来到这个遥远的星球,在安静下来的时候孤独感总是萦绕在心间,那个浮空巨物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一会儿我会梦到它吗?在出发之前,我曾担心自己能否胜任这个工作,我是探险队最年轻的队员,作为我的母校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地质学家参加任务,与代表全世界最高学识的科学家们共事。对未知世界探索的渴望便是支撑我们理智的强大力量。

    隔壁帐篷里罗教授和海勒队长还在讨论如何向赞助方高层汇报进度的问题,和我一个帐篷的伊莎贝尔已经睡着了。我侧躺着翻阅早些时候绘制的风蚀岩速写,心里并没有在思考分析,只想培养一些睡意。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我的故乡时间中午1点,我那当警探的老哥大概正在塞班岛的某个酒店里查案吧,他有收到我上登陆舰之前发回地球的视讯吗?我眯着眼睛继续翻着速写本,眼皮越来越沉,对了,迫降时梦到的画面,我还没有画出来。

    “你从一个噩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深陷在另一个噩梦里。”

    我从这片红色的亮光中醒来,径直走向窗前的书桌,什么样的人会把窗户设计成倒三角的形状?我隔着书桌把头凑了过去,这一次我看到了窗外的地面,有许多低矮的建筑物,全都锈迹斑斑,外形大多看起来像个直角的三棱锥体,两个垂直面,一个斜面。还有一些高低不一的塔楼,就像我身处的这个塔,每个塔楼上都有许多像这样的倒三角形窗口,但并不呈垂直分布,仿佛是刻意朝向不同的方向,塔楼在靠近顶端位置的短小高度内收缩成圆锥体形状。

    如果这是一个城市的街区的话,街上没有一个人,一种静谧的不安感侵袭而来,眼前的画面开始迅速变幻,那些可笑的三棱锥顶部正在向斜面的方向弯曲,天空由古怪的蓝绿色逐渐变黄,最后变成橙色。我用力闭紧眼睛,埋头双手撑在书桌上,然而眼前的恐惧还在继续加深,我能感觉到它们依然在我的视线里,嘲笑着我的徒劳。我两腿发软,跪坐在书桌下面,绝望地等待着那种让我有意忽略其他想法的感觉。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