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斯小姐，快醒醒！我们出了些状况！”

    当杨力将我唤醒时，我正梦见自己在那个有着红色光线的奇怪房间里敲打着键盘，眼前一个全息投影的平面上闪烁着不断变幻的文字，我不知道这是来到这颗星球上空后第几次做同样的梦，而每次醒来我都无法记起梦中记录的内容。从第一次把这件事告诉主舰的医生到现在，每天我都带着睡眠监测装置入睡，他们依然没有弄清问题所在，因为各项数据表明我的大脑完全正常。

    这一次他将我叫醒并不是因为监测数据有什么异常，而是主舰受到了一波轨道上的流星雨撞击。尽管这个偶然的事故并没有对船体造成实质性的损害，舰长还是建议我们第二批提前准备登陆，等我们下去之后主舰将开到更高的轨道上，那里遇到流星雨的机会更小。

    天宫号很快就开始转向，准备打开登陆舰出口。它在20年前还只是个用于太空实验的空间站，经过多年的扩建，现在已经升级为一个能容纳约100人的宇宙飞船。除了舰船本身的主体以外，还搭载了由3个超过500米内径的超级离心摆臂固定的环型舱来模拟重力，还有错综复杂的核动力系统。原来空间站的核心舱和4个实验室跟现在的规模比起来就像船体上的小挂件。据我们的领队说，今天的天宫号，除了以中国为首的几个航天大国的支持，还有一个跨国工业巨头出资赞助，仅环形舱的建造成本就足以与一个大型发达国家全年贸易收入相当。

    距离第一批工程师登陆已过去5天，他们在地表装载各种通讯和监测设备，并一直往主舰传回大量照片和数据。与此同时，我们在主舰上观察木卫一，期间我至少目睹了两次火山爆发，很庆幸我们要登陆的不是这个喷射着硫化物的发霉橘子。木卫二在这5天还没有追上我们的轨道位置，将交给留在主舰的科学家负责监测。由于很早就到达木星轨道的冰月探测器在这颗小行星意外闯入到木卫一和木卫二之间的两年里已经收集过它的数据，除了地表较冷和偶尔出现雷暴导致电磁干扰，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虽然大多数人只睡了不到4小时，但我们依然很快便换上登陆的装备并清点好早已打包的所有仪器设备。离开环形舱意味着失去重力，每次这个过程都是最难受的，真不知道机务部的同事们每天来来回回怎么能适应。

    与舰上其他科学家一样，虽然已经在地球上预演过无数次，这一次却让我的内心无比激动，我进入登陆舰坐好之后就忙着想象登陆后的种种情形，出发后那种颠三倒四的失重的不适感渐渐消失了。木星的大红斑像一只空洞的眼睛注视着尘埃一般大小的我们，我有一种想要把它画下来的冲动。片刻之间我们已经进入了云层之上，太阳的光芒已经变得非常暗淡。据工程师回报地表有充足的光源，很快我们便得知了缘由，在飞船穿越云层后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红色的亮光，原来近地面的云层中含有大量发光物质，当我们穿过发光层时，我下意识看了一眼防护服上的盖氏计数器，读数没有异常。

    队伍中最年长的老怀特睡着了，显然昨晚他一直在研究工程师们上传的数据，他甚至不肯相信地表的空气是可以呼吸的；罗岭教授一直在座位前方的全息屏幕上翻阅本次探索计划的各项内容；负责安保的海勒队长安静地坐在最后；我和其他几个科学家则盯着前方，寻找着中继站的方位。

    一片巨大的荒漠映入眼帘，里面布满了暗红色的岩石，由于雷暴云层的关系，我们的视野非常有限，与地面工程师的通讯也暂时中断，驾驶员李玉通过内部通讯告诉我们将在一个峡谷中的2号中继站着陆。

    正当我盯着那些红色岩石出神的时候，一个巨大的物体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个物体有着非常笔直的轮廓，仿佛从那些低矮的山间拔地而起。在经过一段飞行的观察后，我才大致看清它的顶部，显然这不是天然形成的外观，这是一个由四个三角形平面组成的四面锥体，其中正对我们的一个面的中心有个圆形的凹陷或者突起，看起来非常光滑而富有光泽，会是某种门或通道吗？为什么在前几天工程师们传回的照片中从未出现过这个东西？我等着飞船飞得更近些再仔细观察。

    “看见那个东西了吗？那是什么？！”老怀特用颤抖的声音大叫，这位天文学家突然醒来。现在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几位科学家和我开始讨论这个巨物，它暗红色的外表目前无法确定是发光云的颜色还是本身的颜色，先前看到的圆形位置确认是凹陷的样子。我认为是一座巨型的金属方碑，罗教授认为是一座飞行基地，那个凹陷的地方是跑道的出口，而老怀特则认为这是一座石质城堡。在他们讨论期间，我拿出速写本在上面勾勒这个巨型造物的样子，我注意到那个圆形的凹陷比起最初我看到的形状有些不同，它应该是在缓慢地由左至右旋转，现在看起来像是个椭圆。当我提醒他们这个细节时，罗教授说应该趁着陆之前先近距离绕这个巨物飞一周，以便我们收集一些细节的信息。从发现这个巨物到现在，它相对于地面那些矮小山峰的位置并没有变化，只是周围环绕的淡红色云海让我们看不清全貌。

    “那个玩意儿不在我们的航线上！雷达也没有显示！真邪门，你们确定要先过去看吗？”驾驶员李玉扭头把脸对着坐在他右后方的老怀特，而眼睛还盯着前方远处的巨物。

    “这种机会可不能错过啊，我们必须要过去，拜托你了，李先生！”老怀特急切地说道。

    就在离它大约还有大约3公里的时候，飞船突然加快了速度，我们的背部紧紧地贴上了座位，飞船的警报也响了起来。“侦测到引力异常——”来自系统AI的播报重复到第三遍的时候，我开始感到眩晕，飞船仿佛受到了拉扯一般直直朝着这个巨物加速冲锋过去。

    这个巨物的全貌终于显现出来，它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巨大，在这一瞬间，我甚至忘记了飞船很快就要撞上去的事实。它的底部和顶部形状一样，是个倒置的四面锥体，而且漂浮在山脉上空。就像许多科幻题材的绘画中所呈现的巨型神秘造物，这个造型古朴的暗红色盒子冷冷地俯视着我们，除了手忙脚乱的两个驾驶员，所有人都惊呆了。

    已经太迟了，尽管驾驶员成功作出了规避动作，飞船头部左侧还是撞上了巨物底部的棱角。在一声巨响后，我能感觉到安全带突然拉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我的速写本飞到前方与驾驶室之间的透明隔板，又迅速地转向贴在我头顶的舱板上摊开，一页一页翻动着。

    坐在这个飞船上的人都通过了至少8g等级的离心机训练，而现在这个状况让我们明白你的状态在突发事件和有心理准备时是大大不同的。飞船像个飞盘一样高速旋转着下降，晕眩的感觉让我无法动弹，我死死盯着舱板上的速写本，彷佛这就是我在这漩涡中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其他人叫喊声，刺耳的警报声都无法让我移开视线。

    “巡航高度过低，未检测到起落架，紧急反喷射系统即将启动，请双手抱头背准备迎接冲击——”我依然无法动弹，头顶的速写本停止了翻动，在失去意识之前我看见那一页是我之前画给医生看的，梦中的那个红色房间。

    又是这种诡异的红色光线，我抱着一摞书本走到桌旁放下，然后站在桌前便又开始敲键盘，沉闷的敲击声如同在用木棍敲打椰树，而且速度快得不像话，就像某些蹩脚的现代电视剧里黑客假装在拼命敲代码的样子。眼前平面上的文字一直在变化，每当我移开视线又重新看过来时，刚才显示的内容又变成了另一种文字，每当我努力想要看清上面的字，便感到天旋地转。除了一直机械地录入文字我似乎有意忽略了其他的想法。

    圆形书桌的前方有一个尖端朝下的三角形的窗口，从窗沿隐约能看出墙面是很厚的，窗口没有玻璃，可以看见远处的满是晚霞红晕的云，我猜想大概现在是黄昏。房间地面也是圆形的，顺着墙面往上看是一片带红色的亮光，看不到顶，只能说这个房间在一个巨大圆柱形的塔里。除了我左边的墙面上有一个门洞，没有其他出口，门洞里漆黑得什么也看不见，当我盯着那片黑暗的时候，仿佛看到有一些像水中乱流的物质在里面扭动，而另一种反常的心理则让我无法挪开视线。那种让我有意忽略其他想法的感觉又来了，这一次我强打精神决定走过去看看。

    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我的身体，企图把我拽回桌边，转身都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但我仍然挣扎着要向这个可怕的深渊入口走去。就在这时，这个门洞反而离我越来越近，就像是从墙上凸起来一般。

    有一只手从门洞的黑暗中伸出来，我下意识伸手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