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肖璐瑶一连接了好几件委托，不得不出门除鬼。王焱要跟着去，她没同意。她心想，好好的师徒关系怎么忽然就变了质呢？一想起那晚的疯狂她就脸颊发烫，但在第一个见不到王焱就开始暴躁的夜晚，肖璐瑶终于明白，这不是忽然，这是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会发生的必然，那个直来直去的男人从未掩饰过想要更靠近她的企图，而她自己，也一样。

    等到终于回了古宅，肖璐瑶带王焱去了她的储藏室。

    储藏室面积不大不小，阴凉密封。但其实应该叫它藏宝室更合适，因为这个地方最早只是用来放杂物的，后来肖璐瑶搜罗的东西放不下了，就把这里整理了一下专门用来放一些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玩意儿。比如一把浸满饕餮之血的紫檀木太师椅，触之中蛊，立即开始暴饮暴食，常人不出三天便会彻底失去心智，吞食自己而死；比如一个被证实是刺杀过某位娘娘的铜制烛台，还封印着刺杀失败妃子的一缕怨魂，贴满令人毛骨悚然的符纸，揭开，即可驱使其作恶。

    随便卖一个出去，都能再买几栋别墅。

    再比如，一颗货真价实的吸血鬼头颅。此时正在窗台上十分诡异地朝肖璐瑶挤眉弄眼。

    吸血鬼斩首即死，头和躯体分离之后会一起化为灰烬，但这个头的上一任主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它保存下来了，后来辗转到了肖天师手里。肖天师觉得吸血鬼的自愈能力很神奇，想研究，但忘了，这个头就一直摆在角落里。结果有一天，肖天师偶然来到储藏室，发现长期吸收月光灵气的这个头居然活了，记忆力全在，还能聊天。

    肖璐瑶被看得发毛，顺手用法术屏蔽了那颗头。

    王焱正在打量这个储藏室，看起来十分有兴趣的样子，他问，“师父，今天带我来这里是干嘛来了？”

    肖璐瑶说，“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王焱走来走去，很新鲜。

    “你再想想，这里是用来干嘛的？”肖璐瑶边提醒王焱边开始上上下下找东西，似乎漫无目的。

    “用来……放宝物？”这么一想，王焱顿时恍然大悟，“是……找我外甥的护身符来了？”

    “哟，聪明了一回。”肖璐瑶调侃他。

    “一直很聪明好不好！”王焱走过去，问师父要找什么，他可以帮着找。

    肖璐瑶摇头，“我也不知道要找什么。”

    “啊？”

    “我之前其实已经准备好了一只玉蟠螭，但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觉得只有一只玉蟠螭还不够，就来这里看看有什么发现。”

    “什么梦？里面有我吗？”王焱问。

    “什么关注点啊王焱。”

    “关注师父啊！”

    “是么。”肖璐瑶在一个角落里停下了。

    “是啊。”王焱也跟了过去。

    角落里很干净，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古老的梳妆匣。梳妆匣看起来年代久远，王焱认出那是黄花梨木做的，体型方扁，上面是镜架，下面是底座。镜架上装了一块镜子，王焱凑近看，却发现镜子是模糊的，看不到任何东西。

    “师父，这个是……？”王焱问。

    肖璐瑶伸手打开了梳妆匣底座的门，自嘲地说，“这个啊，是你师父我的耻辱。”

    “哈？”王焱也去摆弄。

    原来这个梳妆匣的镜架是能收起来的，从背面可以看到它的镂空雕花工艺，中心是大四瓣花，四周是对称的小四瓣花，形态各异。梳妆匣的底座是箱式的，对开门，以铜活页固定，打开之后可以看到两层抽屉，上层是两扇小屉，下层是单独一屉。整个梳妆匣未经雕琢，只呈现黄花梨木的自然纹理，包浆温润，细腻如行云流水，手感极好。

    王焱问，“师父，这个梳妆匣有什么故事？”

    “故事精彩着呢。”肖璐瑶说着，让王焱看看梳妆匣上那两扇小门的内侧。

    王焱仔细一看，发现两扇小门内侧各写了一段熟悉的词，不自觉念出了声：“左边是……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右边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于是发出疑问，“这是李清照的梳妆匣？”

    “是吧，你也这么认为。”肖璐瑶笑了笑，“我当年收这个匣子的时候也这么认为，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被骗了。”

    “什么？！”王焱一脸不可置信，连几百块电费都要节约的师父还会被骗？！

    “怎么，不信啊？”肖璐瑶继续说，“谁都有犯迷糊的时候嘛，我当时刚入行，什么都不懂，一看这两段词就自动以为这是李清照用过的梳妆匣，加上当时听到一个传闻，说这个梳妆匣的镜子可以看到前世和来世，就下手买了。”

    “结果呢？？”

    “结果我父亲说，这是假的。不对，应该不能完全说它是假的，只能说它不是宋代的，更不是李清照用过的，他只是清末的一个仿制品。”

    “然后呢？？”王焱好奇得不得了。

    “然后……”肖璐瑶故作神秘，“这面镜子的确可以看到前世和来世，大概是某个默默无闻能人异士的东西吧，可虽然有奇效，只能借李清照的名声才卖得出去，是不是很唏嘘？”

    王焱倒是很清醒，“现在不都这样么，会叫唤才能被人看到，被人看到才能展现才华，但也有很多厉害的人是不愿意叫唤的。哇，我真的很好奇这个梳妆匣的主人是谁。”

    “这就不知道了。”肖璐瑶暗叹王焱的通透。

    “有意思。”王焱凝视着那面模糊的镜子，没有再追问。知道了它的来历之后，似乎觉得镜子里有一团团浓雾在旋转，潋滟，充满神秘。

    肖璐瑶问，“不想看看自己的前世和来世？”

    “不想。”王焱说。

    “为什么？”

    事实上，王焱只对这一世感兴趣。这一世遇见了师父，能和师父如此这般，他已经很满足了，所以他说，“因为只有现在才最重要。”

    肖璐瑶赞同地点点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知晓过去和未来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那会让人迷失当下。

    关上梳妆匣，师徒俩又找了好久，还是没一件称心如意的宝贝，不是太邪恶就是太弱，着实难办。

    王焱忽然想起那个吸血鬼的头，朝窗台一看，乖乖，还被师父封印着呢，就打了个响指，那个头瞬间鲜活起来，开始“咳咳咳”地咳嗽。

    肖璐瑶盯着他，“王焱，什么时候学会的？什么时候能破我的法术了？”

    “因为和师父双修了！”王焱油嘴滑舌，逮着机会就占他师父的便宜。

    “我问正经的！”

    “正经的就是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自然而然的，反正就是学会了，就是能了，大概运气好？”

    “还挺谦虚。”

    “说的是实话，我不需要谦虚。”

    是啊，一个有实力站在顶端的男人根本不需要谦虚和遮掩，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只不过王焱的注意力不在这件事上，他刚才想把那个吸血鬼的头灭了，但现在不想了。

    他说，“师父，要不我们问问那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