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温走出鲜花教堂，一直在门外等候的德洛兄弟立马迎了上来。

    “邵利、毛诺，你们俩去花泉宫，保护卡特琳殿下和约洛殿下。”

    德洛兄弟正要转身离开，斯温忽然抓住毛诺的腰带，把壮汉拽过来，同时悄悄将一根羽毛插到对方的手斧上。

    夜幕中，谁也没注意到这个小动作，毛诺只当斯温有重要话语要吩咐自己。

    “在殿下面前你什么话都不要说，要是让我听到卡特琳公主抱怨你对她不敬，我就割掉你的舌头！”

    毛诺牢牢闭上嘴巴，一个字都不说，只是一个劲点头。

    斯温攥着拳头收回手，赶毛诺出发，德洛兄弟都没注意到斯温被斧刃割开的手指。

    深邃眼眸中深藏的目光探向夜幕笼罩下的花海，郁金香好似已经入眠，一切都静悄悄的。

    然而，恬静沉睡的花海下，藏了不少全副武装的蔓谷城卫兵。一个杰里柯家族的黑巫师跑到鲜花教堂来，这事情实在太过诡异，佛可·火狐虽然不相信萨拉蒙大主教会和黑巫师有所勾结，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派巴德·玖耳带上一百多人藏在教堂周围。

    而且，他特意调动了花泉宫的人马，现在吉昂姐弟身边很是空虚。

    夜晚寂静得诡异，巴德相信这样漆黑的环境，斯温肯定发现不了自己等人，却不知道与黑暗融成一体的乌鸦，早把他们看了个清清楚楚，他们才是毫无察觉的一方。

    然而，巫师能够用魔法轻易瞒过普通人的眼睛，却难以骗过神术者。

    杨看得清清楚楚，他手中的银剑能够指引魔法力量的方向，斯温的乌鸦在哪里，他就跟着往哪里走。

    迷失于花海内的杨·达雷斯终于找到了一线光明，灯光照在白马雕像上，杨凝目看了一会儿，看出那是一座喷泉。

    他终于到了花泉宫。

    猫着腰潜藏在花丛中，杨移动时虽然也不免惊扰到花丛，但花朵的摆动幅度与风的吹拂几乎一致，在夜色掩护下并无人能发现异常。

    被调走了许多卫兵的花泉宫防备很空虚，杨十分轻松便潜入其中。

    这个时间点晚餐早已经结束，卡特琳公主按照惯例，在书房中检查弟弟约洛的课业。虽然她这一系的吉昂早已没落，但内心高傲的公主殿下并没有降低对自己和弟弟的要求，仍以皇族身份严格要求自己。小王子约洛需要学习历史、文学、神学等课程，并接受骑士教育，每晚卡特琳公主都会检查小王子的作业，再听取各科目教师的反馈报告。

    每次这个时候约洛王子特别害怕姐姐面孔上出现皱眉的表情，那意味着会有一段并不严厉，却更叫人煎熬的漫长说教。

    好在今天卡特琳公主脸上暂时还没有出现这样的表情，她一张张翻看弟弟的作业，在看到历史课程时花了格外多的时间。

    约洛知道，姐姐要提问考校自己了。

    “你已经学到列王纪的优士丁王朝了？”

    “刚、刚刚开始学。”约洛王子把无处安放的双手藏在身后，畏怯的不敢与姐姐对视。

    “那我来考考你，优士丁王朝是如何建立的？”

    “凯撒王朝的末代皇帝塞维鲁驾崩后，由“放纵者”多买罗一世的后裔多买罗·优士丁继位，称多买罗二世皇帝，优士丁王朝建立。”

    卡特琳公主微微挑起了眉头。“这是在列王纪哪一年？”

    约洛王子低下头，避开了姐姐的目光。

    “列王纪168年，把这一页抄写十遍。”卡特琳公主的语气温柔又不容置疑，“塞维鲁皇帝有两个儿子，为什么最后继位的是旁支的优士丁家族？”

    “御前会议通过了《皇位继承法》，规定凯撒血裔如果获得了西部亲王和奥珂瑞特公爵之外的头衔，就不能继承皇位。塞维鲁皇帝的长子被过继给他战死于雷根斯战役中的无嗣兄长巴格一世皇帝，获封为雷根斯伯爵，失去了皇位继承权；他的次子夭折；凯撒家族的近支提比里乌斯则继承了利维坦伯爵的头衔，于是凯撒家族的嫡系成员全部失去了对皇冠的继承权力，只能由旁支的优士丁家族继位。”

    约洛背得还算不错，尽管他并不理解历史课本上的这些话，只是按照老师的要求一股脑的背下来而已。

    但卡特琳公主听弟弟能背的出来，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提比里乌斯·凯撒继承利维坦伯爵头衔之后，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什么？”

    “泰伯琉·杰里柯，杰里柯家族的始祖。”约洛回答的声音格外响亮，他知道最近蔓谷城来了一个叫斯温·杰里柯的北方人，姐姐还专门见了他，所以在上课时听到杰里柯这个姓氏便留心记住了。

    “提比里乌斯身为皇室成员，为什么要改掉凯撒的姓氏？”

    约洛又低下了头，这个问题老师可没有说过。

    卡特琳公主轻叹了一口气，优士丁家族接替凯撒家族戴上皇冠的历史，和眼下是何其的相似，她今天特意用这段历史考校弟弟，就是想看看弟弟对当前局势的理解。

    但从约洛的反应来看，多少还是有些为难这个八岁的孩子了。

    “历史是一门很重要的课程，一个人只能活几十年，历史却把几千年的经验教训教给了你，这门课程就是你生命的延伸，一个合格的皇帝不能不懂历史。”

    尽管她这么说了，约洛还是似懂未懂，最后卡特琳公主只得让弟弟去抄书，小王子这才松了一口气，似乎比起那些艰涩难懂的道理，抄书反倒要轻松许多。

    约洛刚走没多会儿，外面便起了争吵声。

    卡特琳公主从窗口望出去，只见德洛兄弟和花泉宫的卫兵起了冲突，双方正在争吵。虽然只有两个人，但身材雄壮的德洛兄弟一点也不怕人多势众的卫兵，推搡起了卫兵队长，反倒是卫兵们不敢还手。

    那是斯温·杰里柯身边的人？卡特琳公主回忆起了德洛兄弟的名字，她总是尽力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哪怕是花泉宫的厨娘和仆役，也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斯温派他们俩来是要做什么？”

    “大概是为了保护你吧。”

    屋内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卡特琳公主骤然一惊，她匆忙转身，一个身背双剑的少年就站在房间的角落里，漠然看着高贵的公主殿下。

    杨掸落肩上的花瓣，随意的迈出一步，封住了卡特琳公主逃出房间的出路。

    “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我奉命迎接您去提勃列斯。”

    卡特琳公主的视线在杨身上游走了一圈，背上的银剑和胸前的秩序十字圣徽都说明了少年的身份。

    “屠魔人？”

    “正是。”

    卡特琳公主摇着头，嘴角泛起了冷笑。“屠魔人的银剑不对准恶魔，居然用来威胁米德莱斯特一世的后裔？”

    “米德莱特斯一世也不过是篡位者，他篡夺了优士丁家族的皇位，自立为帝。一个没有凯撒血统的人戴上了皇冠，这样的家族难道值得尊敬吗？”

    卡特琳公主暗暗攥紧了拳头，她一向以自己的家族为豪，格外忌讳别人贬低吉昂这一姓氏。

    但很快，她又松开了手掌。作为理智的野心家，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心内的愤怒压倒自己的理性。

    “如果我拒绝跟你走，你想怎么做？”

    杨拔出了背上的银剑。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么做。”

    “呵，这可由不得你了。”卡特琳公主回想起之前斯温和自己的对话，转身拔出了桌上的裁纸刀。

    “用这样的小刀威胁一个屠魔人？”

    杨冷冷看着卡特琳公主，眼眸中没有半点怜惜的感情，冰冷的就像是一把沾满鲜血的屠刀。

    看来特拉维耶和教会是打算彻底刬灭吉昂家族争取皇位的可能了，一旦去了提勃列斯，我和约洛即使能活下去，吉昂家族也不会再有触碰到皇冠的机会了。卡特琳公主心中悲哀的想道，同时也更加坚定了她与杰里柯家族合作的信念。

    裁纸刀锋利的刀刃顺着娇嫩的肌肤，剖开了殷红的轨迹，深深刺入了卡特琳公主的腹部。杨稍有些意外，冷冷看着娇弱的公主脸上渐渐失去血色，身子倚着书桌一点点滑倒。

    “救命，有刺客！”

    少年漠视血泊在卡特琳公主身下蔓延，似乎一点不在意她的呼救，如视花泉宫的卫兵为无物。他不打算砍下对方脑袋，虽然任务要求他刺杀吉昂姐弟，但身为一名屠魔人，把银剑剑刃对向手无寸铁的少女已经是一种耻辱，杨不想再做进一步违背自己的信念，只等着卡特琳公主失血死去。

    听到书房的求救声，邵利直接动手制服了卫兵队长，毛诺撞开还在犹豫的卫兵们，熊一样的身躯破窗而来，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公主和拿着剑的杨，怒吼一声，立刻掷出了手斧。

    屠魔人少年立刻抬剑格挡，轻松格开飞斧。

    “哼，手下败将。”

    少年的不屑让毛诺更加愤怒，拔剑就要冲上来和杨搏命。

    杨浑然不惧，正要抬剑收拾毛诺，陡然间感到一阵心悸，饱经训练的身体本能避开了突如其来的危险。

    手斧上萦绕着团团黑色羽毛，一撮撮绒毛从手斧上不断脱落，未及落地便演化为一只只双眼猩红的乌鸦，对着杨虎视眈眈。

    “斯温·杰里柯……”杨眯起眼睛，心中隐约意识到这应该是斯温的阴谋。

    乌鸦大声鸣唳，恼人的叫声令杨心烦意乱，他不断砍杀鸦群，这些魔力形成的乌鸦一触碰到银剑，就如同放入热锅中的黄油一般迅速消融。

    “抓住刺客！”

    卫兵们敲响了警铃，监视斯温的巴德赶紧带着人往花泉宫赶。不明所以的小王子约洛也从窗后探出头来，但很快就被照顾他的女仆拉了回去。

    虽然鸦群伤不到杨，但帕维尔家族的士兵已经快把花泉宫围得水泄不通，被缠住的杨碍于室内狭小的空间，难以发挥他的神术，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暂时放弃对卡特琳公主的致命一击，硬挨着鸦群的攻击跳窗逃生。

    周围明火执仗的帕维尔士兵立刻包围了杨，杨只得发动神术，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于众人眼前。

    而在书房内，失血过度的卡特琳公主躺在冰冷的地上，看着一只有别于同类，双眼中似乎有着人性情感的乌鸦衔着一瓶红色液剂靠近自己。

    斯温·杰里柯的告死鸦……

    寒意不可抗拒的侵袭着她的身体，这时候雄心万丈的公主殿下终于想起了对死亡的恐惧。

    “我会死吗……”

    “巫师善于创造奇迹。”

    乌鸦将红色液剂放在公主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