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门路
来婡醒来后,活的挺焦灼的,焦灼到甚至有点儿享受身体上的疼痛。
伤口疼痛,发痒,结痂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半个月后她就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回直殿监干活了。
莫名的流言没有给她带来危险,反而让她过得好了点儿。
就像张姑姑对她“看重”的时候,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过得去,甚至要更热情些。
一副本来跟她关系就很好的样子。
来婡听采菊说了才知道,宫女找太监,宫女找宫女,在宫里都是常事,那叫对食。
要是宫女入宫多年都没有对食,那跟弃物也没有分别了。
甚至感情好的,还会结为菜户,唱随往还,形如夫妻,只是没有房事。
采菊小声跟她叨咕着:“不过呀,要是运气好,你让他吃吃药或许可以呢。。”
来婡懵懂而疑惑的看着她:“什么吃药可以的?”
“哎呀,就是……那个呀,”
采菊指指下面又道,
“他们这些人分大净和小净,有的尽去其势,有得……只去其宗筋。
外头的人不知道,以为都是那样,实则呀,有的还是中用的。”
采菊对她眨眨眼,脸上飞起两团红霞,神色娇羞而妩媚。
来婡:啥?
来婡琢磨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没有人跟她讲过这些,来婡看过的话本子里或许有一两句朦朦胧胧说不清的,但当时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还要小心不要被人发现她在看这些东西。
她能想明白,得益于……来嫄,因为她订了婚,有时候会和未婚夫出去,来婡有次看到娘亲孟玉娘偷偷摸摸拿给她一本书。
告诉她有些事没成亲前,只能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什么的。
神神秘秘的,来婡觉得那没准儿是个好东西,又见来嫄把那书藏进柜子里,就偷偷溜进去看。
结果就是个画本子,乱七八糟也没看明白,还差点儿被逮到,弄得她当时怪失望的。
这会儿采菊跟她说了一通,来婡才隐约有几分明悟。
有股热气,从心口蔓延上来,来婡红扑扑的像是熟透了的瓜。
来婡这个年纪,正是知道了点儿什么,又不太知道的时候。
正懵懂的需要好好引导,采菊这话也算是歪打正着,至少让来婡知道了那画本子上是怎么回事。
但这事儿实在跟她关系不大,采菊认准了她能妻凭夫贵,还说呢:
“你别害羞呀,这都是有用的,等回头你和姚公公相处好了,没准儿就不必在直殿监遭罪了。
到时候可也别忘咱们的姐妹情谊。”
来婡什么也没说,只是对她笑笑。
来婡这会儿才发现他们的险恶用心,是不是想兵不刃血的折磨死她?
看如今这情形,要是这事儿是真的自然无事,可这事儿是假的,保不齐哪天就露馅了,到时候她该如何自处?
何况来婡从醒过来那天起就没有否认。
一来是不否认才能确保自己不缺医少药。
二来她否认也未必有人相信。
所以来日事发,她也是辩无可辩,一旦她失去去了这种身份带来的好处,得到的可就全是坏处了。
来婡不想坐以待毙,所以她去永宁殿找了傅春玲。
有阵子没见,她过得似乎不错,下等宫女的衣服变成了二等宫女的。
来婡这一身粗使丫头的衣服,在她跟前显得毫无光彩。
但傅春玲还是觉得她哪里不太一样了。
关于来婡的流言传的不太远,傅春玲还不知道。
她只是觉着:
“你变漂亮了。”
傅春玲看着来婡左眼尾下那颗黑红色的泪痣,干干净净的脸上,多了颗痣格外明显。
“你这痣是原来就有的嘛?”
来婡摇摇头:“不是,生了一场病,不知怎么就有了。”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刚觉得这样漂亮,就真的长出来了,只是来婡看到这颗痣总是想起那天溅到脸上的血、死人、还有鄂薛善滴血的苍白指尖……
这颗痣好像溅到脸上的血干涸后,留在了那里似的。
让人恐惧、恶心,又不得不承认,有它确实好看多了。
来婡现在给人的感觉就是,中上的容貌,平常的五官,可多看几眼,就会感觉,有种独特的韵味。
傅春玲听到她生病,伸出去想碰一下的手默默的缩了回去,表情有点不自然:
“什么病啊?你好了嘛?”
来婡:“平常病,已经好了,胡医女看过,才让我从安乐堂出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
傅春玲对她笑笑,嘴上这么说,可还是想尽快把她打发走,
“你身子才好,何必大老远过来,有什么事,找人过来说一声,我去看你就是了。”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怕姐姐差事多没有工夫,就不请自来了。”
来婡也不啰嗦,
“我有件事,想求姐姐帮忙,不知姐愿不愿意相助?”
“害,都是同年进宫的姐妹,什么愿不愿意的,你只管说,要是能,我一定不推辞,只是……”
傅春玲不好意思道,
“你别看我穿的不错,也就是个面上光,跟那些大宫女比不了,若是帮不上忙,你可别怪我。”
来婡觉得她变聪明了。
来婡让她帮忙找医女的时候,她虽然不乐意,但被捧了几句,就飘飘然的应下,如今却会拒绝了。
“怎么会呢,姐姐帮我引见胡医女就已经是很大的恩情了。
原本不该再麻烦姐姐,可我又实在没什么本事,只能来问问姐姐,若是……”
来婡顿了一下,看着她的神色缓缓开口,
“若是我想离开直殿监,去别处,姐姐可有门路?”
“这……我的好来婡,你可真是高看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
傅春玲打量着周围小声道,
“你要是真有那个心,还是去求求张姑姑,她在宫里多年,认识的人也多些,若是肯向那些管事姑姑,掌事太监引荐你或许可行。
不过这种事,非得有银子铺路……”
傅春玲有些怜悯的看着来婡,咬咬牙掏了掏袖子,
“我手里也不宽裕,这银子你拿着,但愿能帮到你一些。
我还有事,先走了。”
傅春玲走到后门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看什么可怜东西,抿着唇不忍的对她点点头,扭头走了。
来婡拿着二钱银子,活像个乞丐。
她觉得她的手已经好多了,没那么粗糙了,可刚刚傅春玲碰到她的手时,那柔嫩的手,才让来婡意识到差距。
直殿监又不见主子,是不会发八百散和涂肌拂手香的,连脂粉都是最次等的,所以来婡很快就会被打回原型。
手在冷水里泡到,发红麻木干枯,然后变粗变糙,直到像张姑姑一样,不管有多少人可以使唤,都养不回来……
张姑姑认识的人,最有本事的应该就是夏姑姑了。
傅春玲同样认识……
此路不通啊,来婡可不敢去试探张姑姑对她的态度。
她现在就是,没钱、没人、没本事,除了没得可选的,谁也不会要她。
……
永巷。
来婡曾经亲手塞进去堵窗的砖头,又被她亲手抠了出来。
变嫩了的手指,被磨的破了皮。
来婡觉得自己果然是疯了,看着那破皮的伤口,居然希望它更疼一点儿,才痛快。
不过她没去抓,只是踩着那块砖踮脚探头,往里头瞅。
没有人,不会是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