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吐不快
是她父亲和二哥。
春风满面的坐在百官和举子当中,也不知道什么事,那么高兴。
听说她这个哥哥去年不知什么缘故缺考了,今年乡试去了,又是第一名,得了个解元。
只等明年二月的会试,殿试,就算得不了第一,一个进士总是跑不了的。
脑袋可真好使!
一家五个孩子,就她一个被生成了个爹不疼,娘不爱,文不成,武不就,运气也不好的傻子,还有天理嘛?
世上的事还真是奇怪,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只有她像个多余的。
到哪儿都多余。
来婡回去的时候,在空中回廊上,看着那边的宴会愣了下神儿。
一转头前头的人都走没影了。
回去迟了一准挨骂,抄个近道?
来婡记得有条路,从沧池边上鸿台,直穿过去,可以省一半的路。
就是被抓到的话……
哪儿就那么倒霉,这么多人呢!
来婡毫不心虚的跟在一队不认识的宫女身后,瞧着对方拐弯了,再换一队继续跟,跟,跟,跟……
直到一抬头,四十丈的巍峨鸿台近在眼前,却没人了。
(一丈2.31米)
来婡警惕的往里瞧了瞧,里头也没人。
今日事多,人大多在未央宫,并非处处都有人值守。
长乐宫的鸿台是皇帝射鸿雁时才会来的地方,几十层,建有楼阁,多为观景所用,平日里来的人也不多。
至多是有人经过,来婡只要到十层从回廊上过去,在贯穿两宫的沧池边下来,穿过一条街就能到明光宫。
听起来挺远,但比起在地面上走过去还是快一点的,大概能追上枣花她们。
来婡怕犹犹豫豫的耽误工夫,直接就进去了。
果真每层都没人,她也就放了心,闷着头气喘吁吁的努力往上爬。
直到十层,刚一上去,一柄长剑就抵住了她的喉咙。
一个人从暗处闪身而出:
“什么人?”
来婡倒吸一口凉气:“尚,尚膳监从直殿监借调的宫女。”
来婡端着空的食案握紧了手,也不敢动弹,眼睛直直的看着前面,这才发觉十层游廊正中坐着个人,背对着。
风吹着装饰的彩缎,把对方的身影遮的看不真切。
借着月光只能看清一点点。
似乎,有几分眼熟。
未及细想,持剑的人又问道:“尚膳监的宫女怎么会在这儿?”
“我一时走神儿,被落下了,怕回去迟了被齐司膳责骂,所以想走近路回去。”
来婡实话实说。
“知道在宫里乱走乱撞,是什么罪名嘛?”
这话说的跟孙德禄似的,声音也像是……
来婡小心的看过去,对方果真一身内侍的衣服。
“公公恕罪,奴婢知错,只是一时情急……”
来婡一直觉着自己什么也不在意,也无惧生死呢,没想到真遇上这种事,她哭的比谁都快,腿肚子都止不住的哆嗦。
脑袋都快空了,怪丢脸的,然而控制不住。
如果脖子上没有一把剑,来婡估计自己能没骨气的跪下求饶。
唾弃自己的同时,来婡又很佩服自己。
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思想东想西的。
这应该多少也算是无畏了吧。
来婡紧绷着,想把脖子往后仰,也想后退,可身后就是台阶,她又怕踩空了,直接轱辘下去。
好在这人像是信了她。
“公公,此人……”
“杀了。”
对方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一言就决定了她的生死。
宁错杀,毋放过。
我去他娘的!救命救命救命!
谁能救命?!
脖子上本来挪开一点儿的刀,高高扬起,猛然下落……
“永巷令这么做不大合适吧!都是为皇上办差,我要是死了,您也不好交代!”
来婡屏住一口气,突然扬声说道。
刀刃惯性的划破了肌肤,又收住。
来婡摸了摸脖子,只有一点点血。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嘛?”
那个阴柔低沉,听着清冷的声音,让来婡确认她没有猜错人。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怕是永巷令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来婡当然知道自己是在给自己续命。
鄂薛善肯定不知道,他那一句话,让来婡有多怕!
这么说有错嘛?
没有!
哆嗦的腿突然它就懂事的不抖了。
“哦?”鄂薛善站起身,回过头,打量着远处那个小姑娘,漫不经心的问了句,
“皇上可是有什么旨意?”
“没有。”
只能是没有。
都为皇上办事,这句话没错,不好交代,没说对谁,也没错。
假传圣旨,天大的错。
鄂薛善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来婡:“没有就不能来看嘛?”
来婡说的理直气壮,而且瞪了一眼拿剑指着她的人:
“还不拿开!”
你这样我跑都没法跑!
“这……”对方还真被来婡唬住了,可仍没把剑挪开。
“元德,让她过来。”
“是!”
有了这话,姚元德方才收剑,目光仍犀利的盯着来婡。
来婡还真不敢跟他比谁跑的快。
装都装半天了,前功尽弃没准儿得死在这儿,装到底,没准儿还能多过一会儿。
过了今晚她就十四了,四舍五入,她多活了一年呢。
苦中作乐的安慰了一下自己,没什么用。
来婡翻了个白眼,抱着食案一步一步向他走去,直到站在他面前。
这个高度,如果她装模装样失败了,还可以把簪子怼他脖子上,不行,这样挟持他应该不容易,来婡刚到他胸口。
但插他胸口刚刚好,然后来婡就可以躲在他身后,拿他当盾牌,让他带自己出宫。
这个簪子最好是从后面插,不然够着费劲。
但问题是她没有那么长的簪子,发给她们的饰品是绢花和玉钗。
两个都不够……长!
而且……心,心在哪儿呢,她家里人的心肯定是偏着长的,正常人的是不是在中间?
来婡仰着下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急的都快火烧眉毛了。
鄂薛善还要火上浇油一下:
“是皇上让你来的?”
来婡:“永巷令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那咱家就不问了。”
一双大手突然攥住了来婡的脖子,把她往怀里一揽。
来婡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转了个圈儿,只知道对方的手越收越紧,紧的她喘不上气。
“你说说你,明明可以死的痛快点儿,非要胡闹。”
鄂薛善低下头在来婡耳畔像话本里的情郎一样,喃喃着,说的跟什么动听的情话似的,
“咱家最厌烦的,就是你这样自作聪明的蠢货。”
来婡掰不开他的手,但不妨碍她可以用力的抠他的肉。
他厌烦自作聪明的人,来婡平等的厌烦所有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
来婡的脸被掐的都快紫了。
鄂薛善的手同样被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谁都没得了好。
可他像是不在乎,存心折磨来婡,让她徘徊在马上就解脱了,又突然得到一丝喘息的空间,感觉到生的希望,却又立马绝望的痛苦中。
都说人死前能看到走马灯,来婡却只看到了被风吹到她面前的彩缎,掉落在地上食案。
只有时间变得漫长,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
来婡可能是糊涂了。
她觉得那个飘飘荡荡的彩缎,好像很好抓,好像抓住了,就能把她荡到别的地方去,像猴子一样,在天上飞。
明明还没到濒死之际,反抗却突然松懈了。
在来婡的手刚抓住彩缎的一瞬间,猛的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
噔!
一只飞镖扎在了两人刚刚所处的位置上。
很凶险。
但更凶险的是来婡直接栽到了游廊外头。
十层楼,她扯着一条彩缎吊在外头,咳嗦的肺都快吐出来了,才倒匀气,立马骂道:
“鄂薛善我去你大爷的!不是推就是掐,你怎么不去开个医馆?给人按跷,纵是手艺不好,也能骗两个子儿,何必在这里坐冷板凳。
万国朝会这样热闹,怎么你不去凑凑,是不喜欢嘛?
还是面容有损不好见人,怕在使臣面前,丢了咱们天朝上邦的脸面!”
有些话真是不吐不快。